第一章(1 / 2)
今天是郑立从中专毕业的日子,这一天他十八岁。
郑立拿着学校的发的中专毕业证,提着拿尿素袋子装着的行李,坐上了回家的大巴。到家门口后,他没有看见他的父亲老郑头,家里只有他那瘸了腿的母亲。郑立的母亲叫秀兰,是个农村妇女,也是个可怜人。在秀兰十岁那年,一个醉汉骑着摩托车向她的面前飞驰而来,醉汉当场死亡。而年幼的秀兰,因为往旁边的水沟闪了过去,避免了致命伤,但也落下了瘸腿的残疾。秀兰看见站在门口的郑立,放下了手中的活,问道:“立古(客家人习惯称呼男性为“古”,这么快就回来了啊,吃了饭没有啊?”郑立放下拿尿素袋子装着的行李,望了望客厅,还是没有看见父亲,便问:“妈,爸去哪了?”
秀兰将刚拿来的一双碗筷放下,招呼郑立坐下吃饭。郑立也不含糊,端起碗筷就吃,他实在太饿了,不知道是因为未来饿了,还是因为现在饿了。秀兰似乎看出了郑立的心思,安慰他说:“你爸去上工去了,跟你二叔去的。你也别太担心,毕业了就毕业了嘛,我听隔壁的说,你们不是还可以考大专嘛。别怕!家里……家里还有钱的。”郑立看着母亲的强颜欢笑,把头往碗里又埋深了一点。郑立知道自己读个中专已经是家里的极限,母亲的腿一到阴天就疼的不能走路,父亲也只是种那几亩薄田,闲时就跟村里的叔伯一起去工地打零工。他的家里,已经没有余力在供他读书了。
老郑头是晚上回来的,回来的时候还在嘴边骂着工地老板的黑心,今天又让他们几个白加班了两个小时。老郑头回到家看见了正在吃饭的郑立,便不在骂转而沉默的问道郑立:“毕业了?”
郑立回道:“嗯,毕业证书已经拿到了,以后不用交学费了。”
老郑头听了也没作声,掏出一根已经弯了、皱了的烟,抽了起来。气氛突然就陷入了沉默。老郑头低头一口一口地抽着烟,不知是在享受还是在沉思;郑立在向四周张望,扫视着自己这简单的家。烟雾飘到两人上方,随即散去。
最后是老郑头的一声咳嗽打破了这一沉默。老郑头咳嗽之后换一根烟续上,双眼在烟雾的衬托下显得迷离、无神,脸上尽是疲惫。老郑头问道:“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是继续读书?还是去打工?”
郑立看着老郑头那龟裂的手,已经发黄的汗衫,他知道自己说去读书父亲是不会反对自己的,但是自己的家已经无法再支撑自己去读书了,自己也不能再任性了。郑立苦笑着摇了摇头,对着老郑头说:“不去读了,读了大专出来也是打工,不如早点出去打工挣钱,或许有钱了还能治好妈的腿。”
老郑头当然知道郑立的心思,但是他无法反驳。是啊!家里已经没有钱去支持立古读书了,孩子他妈不能干活,自己就是个种地的,偶尔跟着同村的兄弟去打打零工,哪里有钱去给他读书?老郑头打算再点一根烟以缓解自己内心的压抑,但摸摸口袋发现刚刚那根已经是最后一根烟了。
于是老郑头便对郑立说:“既然你这样想,那我们也没办法。明天我去跟你三叔说一声,你跟他去广东打工吧。出了社会我们也帮不了你什么,凡事都要靠自己,知不知道?”
郑立点点头。老郑头继续说着:“你三叔在外面打工也好几年了,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问他,当然也不要给他添麻烦。有什么事,就跟他说,我们不在你的身边,想帮也帮不了。”
郑立继续点头,他也只能点头。老郑头看着自己懂事的孩子,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叫他回屋睡觉,早点休息。待郑立走后,老郑头捡起刚刚扔在地上的烟头,擦擦过滤嘴,把它点燃继续抽着。老郑头时而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院子,时而看着自己还是黄土砖的房子,最后看着外面的一片星空,自顾自地说了一句:“今天的星星,像糖纸一样亮啊!”
第二天一早,老郑头买了包好烟就去了郑立三叔家里,郑立三叔刚好在家,正收拾着去广东的行李。老郑头走进客厅,给郑立三叔发了根烟,坐了下来。郑立三叔一看这么好的烟,随即打趣道:“老大,最近发达了嘿,抽这么好的烟!”
老郑头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笑着说:“再发达也比不上你这个大老板,我们都是种田的哦!是你侄子,他不想读书了,想去打工。我就想着,你能带带他就更好嘛!是吧?老三?”
老三对郑立不想读书感到惊讶,虽然郑立读的是中专,但在他的印象中,郑立一直是一个好学的人。于是老三便问老郑头:“老大,怎么立古不去读书了?我记着他们中专不是还能升大专吗?”
老郑头面露尴尬,笑哈哈地说:“家里没有钱了,他不想增加负担,就想去打工。我们也确实没有办法,你大嫂的腿最近是越来越不能走路了,我也老了,搞不到钱咯,供不起他啊!”老郑头说完脸上尽是苦涩无助。老三当然知道自己大哥家的情况,可是自己也要有孩子要供读书,负担也很大,也是爱莫能助。但是带自己侄子出社会找个事做,这个自己还是能办到的。
老三对老郑头信誓旦旦地说:“老大你放心,立古我带出去了就不会让他饿死,当然他也要自己能吃苦,其他的我也帮不了什么忙,就是靠他自己了!你叫他收拾下东西,中午吃完饭就走。”
老郑头连忙说好,又给老三发了一支烟,老三也回了一只。老三媳妇从厨房出来也叫住老郑头说大哥快到饭点了,就留在这吃饭吧。老郑头连忙说家里煮了饭呢,而且自己还要回去交代郑立一些事情,就不在这吃了。说罢便匆匆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