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天师的卦梦(1 / 2)
尽管我是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但我还是会觉得,这里很是蹊跷。
我对顾南之的能力还一无所知,可我却很是了解李青木。我知道,他不会仅仅是为了和顾南之置气,就平白无故又在众人面前,等同是又重复了一遍对方的结论。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立即就印证了那一刻,我在心中的猜想:
甚至连村子都没踏进去半步的姝兮,为了帮助沈初一的母亲调理身体,借口自己随身携带的药品不足,而与田思举一起径直回了城区。李青木则同样以准备不足为理由,也离开了村子。
因此,今晚要在沈初一家里暂时住下的人,就只有我和顾关二人。
而很显然的是,作为在村里为数不多的年轻人,甚至从来没离开过这里的沈初一,其心里也十分清楚,这藏在村里的东西,十分难缠与棘手。所以,在他得知李青木要离开的时候,他慌了神。
他虽然算不上什么文化人,但脑子足够灵光的他,还是能一眼看出李青木,至少在关清垚眼中的分量。因此,当时的他,立即将双手用力在裤缝上擦拭了好几下,并伸手将李青木的手,紧紧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他眼中那时的惊慌与无措,我甚至都要以为,不善言辞的他,恨不能当场便要跪下。
是在得知顾南之同样也是一个不得了的天师之后,他这才又放下心来。
在接下来的简短交谈之中,他又了解到,对于这村里的脏东西,顾南之并不会如其所愿——原来,道家中人向来都是以驱为主,以降为辅。暂且不论道义与情理,就从那个世界的规则看来,对那些东西的审判与定夺,是必不可少的。这便就是,做了什么样的事,自然就得令什么样的罚。
对于沈初一来说,那脏东西可是害死了村里的许多长辈。他想的,当然是可以凭借我们几个人的手,将那东西除之而后快。可到底,毕竟是他有求于我们,也连这其中的皮毛,都未懂过半分,因此,他再是心中不满,也只得连连点起了头。
但那一刻,那停留在他眼里的东西,还是在被我看见的一瞬,让我不禁心生了一丝芥蒂与恐惧。
而就在我跟着进村的一刹那,我便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只觉得,有一阵得以直直扎进我骨缝里的寒冷,倏的便将我包围在了其中。在这村口的不远处,即便我头顶上还能有着未被遮蔽的太阳,即便我的双眼已被这太阳照得都只剩一片青色,但这令我周身不禁发麻的寒冷,竟都迟迟没能散去。
那阵不肯间断丝毫的寒意,不过多时,便让我裸露在衣物之外的皮肤,生出了一片片鸡皮疙瘩。
不禁便对这村里深处又再次生出了抗拒与恐惧的我,在路过村头的小卖部和村委会后,终于对沈初一发了问。而似乎早已习惯如此,或者说,甚至只当这是凉爽无比的他,则一边热情而耐心地向路两旁小憩着的村民打着招呼,一边告诉我说,这村子原来早些年,就是避暑的胜地,一到盛夏,城里受不了热的人,就会上来找他们要空房子住。风头最胜的两年,有好几个大老板都想要在这里投建民宿。村长在征求了各家各户的意见之后,与其中一个生意人签订了合同。可要到了施工的时候,村里突然就闹了鬼。当时亲眼见了这闹鬼的人,还不在少数,这一传十十传百的,不仅投民宿的人没了,就连来避暑的人都走光了。
而从那以后,这天枕村就开始发生怪事了。
听了这话的顾南之,却甚至都没有对这第一起闹鬼事件,表现出任何的好奇与兴趣。他望了一下远处,这才若有所思地开口问到:“这民宿,是要建在村后的乱葬岗上?”
沈初一不禁停下了脚步,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接着,在偷瞄了一眼关清垚后,他便小声说到:“大师你怎么知道?村后的山上的确是乱葬岗,常常埋的是不知死了多久的人。另一侧才是我们自己的公墓和祖坟。”
关清垚则毫不留情地开了口:“这是常识啊,沈大哥。修房搭景也就算了,可偏偏要去掘人坟墓,那能让人开心?你们乡下人,按理说,不是更应该注重这些禁忌?”但很快,意识到这话中有些不妥的她,立即又假意清了清嗓子,“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嘛,总不能为了那什么破项目,把大家自己住的房子给拆了吧?这村子就这么大,大家又能搬到哪去……”
而令我感到十分震惊的是,她竟又立即扭过头来,并红着脸,向我质问到:“看什么看?我说的有错么?”
听了这话的我,错愕地瞪大了双眼。
紧接着,伴随着沈初一焦急而笨拙的劝阻话语,我将关清垚的脖颈狠狠锁在了自己的臂弯里。在她挥舞着自己的双臂,哭喊着自己错了以后,我这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逃脱了束缚的关清垚,急忙又向一旁的顾南之求助。
而再三都得不到任何回应的她,便只得一边撅着嘴,一边灰溜溜地跟在我们的后面。
可事实是,这村子,可根本就不像关清垚说的那样——
这村子竟大得出奇。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各户各院,整整齐齐地坐落在四通八达的各条羊肠小道旁。按照回字形布局的整个村子,方正却又逼仄无比。尽管每家每户的面积都很大,但其相邻的距离却十分短小,这便使得本就没什么光照可言的村子,更加阴暗。
因此,我所路过的每户人家,在午后时分,都已纷纷打开了屋内的灯。
可就这样阴暗与逼仄的周遭,却还不是真正能让我感到窒息的——分明是按照回字形布局的村子,却有着无数条不知将要又通往何处的羊肠小道。也正因小道的狭窄与逼仄,这其中根本就不会有任何村民逗留的身影,我便更加无法清楚地辨认和记住我所走过的路。
如果没有沈初一的带领,我可真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去了。
而不知走了多久,我们终于停在了一处院落前。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院墙不高,是用红砖砌成,刷好的白漆已有许多脱落的痕迹。院门是用竹子编织而成的笆篱,推开进去后,庭院背后的正中央,是一排破旧的砖房,木质的横梁上悬着不计其数的,晒干了的各类草药。
放眼望去,除了右侧被笆篱围在中间的鸡以外,这户人家,似乎没有从事任何与农业有关的痕迹。
而也许是看出了众人的不解,本也是心怀着热情的沈初一,便开口解释起来。原来,这村子多是依靠渔业为生的。在密集的住房背后,便是一片片被精心照料的鱼塘。沈初一的家,是刚好处在空旷的高处,这才能借着短暂而难得的光照,在自家院子里晒上一些药草。至于这里每家每户都被布置成一模一样的原因,则是因为,他们必须承袭先人留下的规定——据说,很久之前,村子曾经历过一次“阴兵借道”。那次借道,村民无一没有在子时时分,听见了震天的唢呐,与钱币“叮当”落地的声响。而在弥漫了整个村子的香火味,终于消散之后,有几户村民竟都无缘无故暴毙在了家中。当时的村子立即请来了邻村的阴阳先生,这才遵循那先生的指点,要求各户村民必须统一布置房屋外墙与门头。
直到今天,天枕村也再没遇见过“阴兵借道”。
加上年轻人愈来愈少,这样的“习俗”,在村中老一辈的坚持之下,便就很好地流传在了今日。但也正因这种“习俗”的保留,沈初一不得不一再叮嘱我们,不要单独在村里随意走动。其一,他是担心我们出去迷路,会不小心误入什么地方;其二,他则是忌惮村里的闲言碎语,毕竟,这里的村民,可从来都没见过这样年轻的天师。
而他之所以能在院里晒出各类药草,则是因为,他的母亲曾是四处游历的赤脚医生。她在遇见沈初一的父亲后,这才定居在了这远离喧嚣的天枕村。一年前,村里长期经营着诊所的周老头被儿子接到了城里,她这才又重操旧业,替乡邻们瞧些头疼脑热的小病。
可谁能想到,她刚一“出山”没多久,便就染上了恶疾。
但自从父亲去世以后,本就一穷二白的家里,几户都要揭不开锅了,辍学在家的沈初一,只能学着村里大人的模样,凭靠渔业,养家糊口。因此,对于这赤脚医生自个儿都看不明白的病,当儿子的,也只能凭着儿时母亲教他辨识药草的记忆,天天出去采些药草回来,聊表安慰。
交代与解释完毕后,沈初一这才将背上的背篓放下。随后,他便习惯性地走到角落的水池处,在仔细清洗完双手后,他又热情而笨拙地招呼我们三人,赶紧进屋休息。
可我的脚才刚一踏进院子,一旁的鸡圈内,竟迅猛地发出了一阵不间断的响动——我下意识循声望去,这才发现,是那些本还在低头觅食的鸡,俨然就像是忽然受了刺激一般,纷纷开始疯狂地挥舞起双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