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阴阳同审 上(1 / 2)
我只怨我再一次被当成了诱饵,却不知,真正的战场,根本就不在我这。
听了这简直都不能仅用“惊心动魄”四个字来形容了的过程,我惊得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在我看来,要不是冥府强行遣了顾南之回去,说不定李青木就不必遭受那一切。甚至,在他身受重伤的时候,也就是顾南之还没能赶回来的时候,他还要强撑着用雷电困住陈卞安——单是这一点,这看似美好而平静的冥府,便再受不到我丝毫的好感。
而最为令人感到窒息的是,我从来都不知道,当时的李青木竟然已是身受了那样的重伤。
比起我所承受的所有,在他的面前,便会显得这样微不足道。
偏偏,生性脆弱而敏感的我,却还要为两自己那可怜的该死的自尊心,做出和说出一些伤人的事与话来。
再一回想起这一切,深深的愧疚感便将我彻底包裹了起来。
在那渐渐适应了的昏暗当中,我下意识便要去再次寻找李青木的身影,却不想,一旁的府君老儿竟就好死不死地拍起了手来。
随即,他一边抚摸着自己肚子上垂吊在空中的肥肉,一边俨然意犹未尽一般,又开口说到:“真是精彩。比起我手边这些个只会拿那鸡毛当令箭的家伙,你们几人,可真让我大开眼界啊。此次邀诸位前来陪审,当真是我不亏。”说罢,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的他,兀自朝着前方又挥了挥衣袖,“此行倒也不会令你们众人空手而归。这冥府的“功德簿”上,我已遣人将诸位的名字都记在了上面。”
紧接着,一个文官扮相的年轻男人便缓缓走了出来。
只见,他毕恭毕敬地朝着席上的众人作了个揖,“诸位身死以后,可径直入七城任意机构编撰,并可领取豪宅重金与良田。”
他这话音刚一落下,那在席间早已清醒了过来的田思举,便试图对此拍手叫好。
可偏偏,对此反倒不以为然的李青木,率先抢过了话去,“现在我能知道,冥府迟迟都未对他动手的原因么?”
也便是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这偌大的殿中便顷刻又陷入了一片令人极为不安的沉默与死寂当中。不知这样过去了多久,那兀自站起了身来的府君,竟颇是意味深长地望向了我,“这个嘛,现在看来可一点也不重要了。”说罢,他那一时难以参透的眼神便又移向了下方。
接着,他缓缓走向了前方的桌案,并将一块儿形似“惊堂木”一般的东西握在了掌间,“就跟这巧舌如簧的陈卞安一样,我可无心再问其动机是何。就让他身受百世“十八间地狱”刑法,而后,打发去“枉死城”好了。”
李青木不禁再次追问到:“可是——”
却还不等他将话再说出,一声极为清脆而洪亮的声音,便就经由那府君掌中的东西,将这殿中的一切吞没掉了——只见,这殿房再次袭来了一阵俨然犹如是山崩地裂一般的晃动。紧接着,在那灰尘犹如暴雨一般落下的一瞬,那盘旋在穹顶之上的石兽,便就显了灵!?
是的,我没有看错——
就在我紧紧抓住一旁的扶手,试图稳住自己的身形之时,一条身有巨大而密密麻麻鳞片的,似龙又似蛟,头顶着数对耳朵的神兽,便轰然从那穹顶上坠下!
就似破了壳的雏鸡一般,附着在其周身表面的石块,渐渐崩塌坠落。直至那神兽蜿蜒着自己的身躯,来到殿中之时,那化为了无数齑粉的石块,也再也遮掩不住其周身鳞片所散发出的光芒。
就似是在白昼烈日下的雪地一般,那神兽将这殿房照得雪亮。
这下一秒,那神兽便用自己的身体,将那殿中的石柱以及被其贯穿的陈卞安紧紧缠住。
不禁再次长嘶一声后,它更是赫然张开了它的巨嘴——就在这数十双看着它的眼睛之下,那神兽便一口将那陈卞安吞进了嘴里!
而那的的确确就发生在了我眼前的一切,快到,以至于被吞进神兽体内的陈卞安,仍旧连一声惨叫都未来得及发出;更是快到,近乎会让我产生一种其又从未真切发生过的错觉——还不等我从那震惊中回过神来,那俨然就是完成了任务的神兽,便就像是突然又死去了一般,连连长嘶几声后,回到了穹顶的石雕当中。
就这样,不过转瞬之间,它便如同我才到这里之时一样,一动也不动了。
就仿佛,其真的只是一尊盘在穹顶上的石雕,从未活过,也从未醒过。
而紧接着,整个殿内的赤红灯笼,又尽数复燃了起来。一时间,那近乎便是要连作了一片的光芒,又将大殿照映得通红与昏暗。但仿佛,从那殿外拼命照射进来的阳光,又不再管用一般。这整个殿内,便只得再次剩下,那依旧令人极为不安的死寂与空旷。
就在这时间都几乎要跟随着一同静止了的死寂当中,我赶忙屏住了呼吸。
就好似,连我这样的家伙,都能意识到,我今天将要经历的,绝还不止这眼前的一切——分明在“森罗殿”上的审判已经结束了,我却丝毫都不会感到轻松。
甚至不禁再次怀疑起这背后真正目的的我,都不敢再轻易望向一旁。
片刻之后,我仍旧不安与生硬地望着前方,而一旁“泰山府君”似有似无的呵欠声,也便恰好飘进了我的耳朵里。
而内心再三挣扎与犹豫过后,我还是一个没忍住,又偷瞄了他一眼。
但不过仅仅是那一眼罢了,我的心里还是不禁“咯噔”了一下——那眸中似有疲倦又似有急切的府君老儿,就俨然像是早便看透了我将要的举措一般。就在我偷偷瞄向他的一瞬,他竟又煞有其事地望向了我。
那种不肯被其掩藏丝毫的眼神,可真是布满了难得的兴致。
即便我早已像是逃命一般移开了视线,但我也能十分清楚,那家伙今天真正的目的与兴致,绝不可能是在这一场,他也许已是经历过了无数次的审判之上。
而果不其然的是,接下来的他,立即邀请我们一行人,跟他去往偏殿。
可单是去了,都还不大满意一般,府君又遣了两位童子守在偏殿门外。
被刚刚那一切吓坏了的我,这被迫跟进偏殿的步伐,便就只剩浑噩不安而毫无期许了。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这最后一个踏进偏殿的我,才缓缓被那其中温润而又似乎带着一丝暧昧气氛的光亮,惊醒了些许。而随着那光亮,一同映入我眼帘的,则是一件件令我不禁瞠目结舌的东西:极具设计感的灰蓝色实木家具、随处可见的玻璃和水晶、三步一摆放的插画与艺术摆件、充斥在各处的科技产品,以及在那正中央的位置,摆放着的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可无一不是完完全全属于着现代。
这里的一应家具和摆设,显然再不见丝毫古板与威严的气息。
那难能一见全的高科技产品,更是将这里的高度,拔到了最高——嵌进整道墙壁里屏幕,随着墙壁的弯曲程度,形成了一个将我们紧紧环绕在内的巨大球屏。更有甚者,所有的室内清洁,都全部交给了机器人。
而那钢琴旁,竟还有着一个方正的泳池。
那泳池里蓄满了的水,不仅将底部湛蓝色的瓷砖折射到玻璃做成的房顶之上,更在整个殿内,形成了一道波光粼粼的蓝色光区。而这光区,则恰好将殿内深处的府君,与还在门口的我们,分割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部分。
见了这一幕的我,不禁又失了神。
要知道,这眼前的一切,可真的是与刚刚殿上截然不同。
就仿佛是穿越了一般,在这不知不觉当中,我们竟又来到了一个与那之前格格不入的全新世界。
要不是“泰山府君”还穿着华贵的官袍,还头顶着华盖,要不是这众人都还是一袭长发长袍,我几乎就要以为,这根本就是我平日里所处的那个世界——只不过,这是我,寻常根本就不可能见到的奢侈之处。
毕竟,这不大不小的偏殿,层高足有六七米之高,除了我刚刚所描述的东西以外,还有一个倚墙又齐顶而建的木柜:左边,存酒;右边,则放书。那架三角钢琴的左侧,还置有一张超长的实木会议桌,并配有高背上镶有巨大宝石的实木椅子。
光是会客区,在这偏殿里,就足有五个之多。
就连一个月的零花钱都在六位数的田思举,也不由地发出了感慨:“您这儿也置办得太好了吧。”他一边继续打量着周遭的一切,一边又忍不住抱怨到,“刚刚可真是憋死了,什么都不让……”
听到这话的姝兮,则又忙不迭地给了田思举的脑袋一拳。
那府君见状,则假装无事发生一般移开了眼神。紧接着,他又不以为然地松了松缚住自己肥肚腩的腰带,并一屁股坐在了会议桌上,“那一百多年前,皇帝都还住皇宫呢。我堂堂一“泰山府君”,还不能住点儿好的?”说罢,似是忽然想起了些什么的他,憨笑着又摆起了手来,“都是熟悉的环境,大家全当这是自己家好了。”
田思举则急忙应承到:“我就还以为您住的就是皇宫呢,谁知道……”
那府君又不知从哪里偷来了一些糕点,一边奋力吞咽着,又一边招呼众人过去。在好歹又咽下了一口之后,他这才囫囵到:“活太久了,想换一种居住环境……不行么?”
李青木放下了手中来回把看的艺术品,并不疾不徐地来到会议桌。
随后,似乎跟那府君关系很是熟稔的他,开口问到:“你都想换一种居住环境了……”他一屁股率先落了座,并又不以为然地开了口,“那你还让我们继续穿那样的官袍?”
府君则跟着李青木的视线,将眼神落在了对面被展示在墙边的华服上。
紧接着,他便面露出了一副沉醉的神情,“太美了,真是一眼就相中了啊……”说罢,猛然又回过神来的他,这才又清了清嗓子,并开口解释到,“老祖宗的东西……再说了,这可是规矩,哪能坏在我手上?”
田思举则急忙又捧起场来,“是是是,您说得可太对了。”
接着,故作出一副神秘模样的他,又凑到了府君的跟前,“您刚刚说,我们几个人的名字都被写在了“功德簿”上……可是,我们是易了容的啊。这名字要是写错了,可就……”他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只是那话真是到了嘴边,他却又愈加感到心虚了起来。
见了这幅画面后,我不禁又翻了个白眼。
而对其这种心思显然心知肚明的府君,则不以为然地笑着说到:“那都是在殿上走过场的……”紧接着,再次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了起来的他,便胡乱地又往嘴里塞了个蛋糕,“我本来早便想好了,要额外再满足你们各自一个心愿的。”
听了这话的田思举,下意识询问到:“真的么!?”而在见了对方脸上的神情以后,他便乖乖又坐回了座位上。
眼见众人入座完毕以后,李青木则又率先开了口:“心愿?人都给你请到这里来了,你还不肯实话实说?”短暂的停顿之后,他更是直言不讳到,“即刻斩杀陈卞安,的确是冥府自古的规矩。但你既然根本就不在意他的动机是什么,你又为什么要大费这样的周章,开了这破天慌的阴阳同审?”
他这话音落下,众人不自觉地疑惑出声。
众人一是疑惑着他这番话语的背后,究竟具体是何;二则是不自觉地惊叹起,李青木对上“泰山府君”如此的态度——当然,这无疑也会印证了,众人之于此次殊荣背后的无尽猜想。
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心思再是简单,又怎会想不到,这份意想不到又无法拒绝的殊荣,其背后一定将有再付出相应的代价?
而“有幸”能够先他们一步知道的我,便只能冷眼看着接下来的一切。
我下意识深吸一口气,将本是直直放在身前桌案上的视线,直勾勾地移到了府君身上——我本想着,这个极力将自己塑造成“老不正经”的家伙,终要露出自己的狐狸尾巴来。
却不想,没有丝毫恼怒的他,竟依旧面露着盈盈笑意。
随即,他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猛拍了几下自己的大腿。又过了好一会儿,他这才一边揉着自己的鼻子,一边开口说到:“不是,李青木……他们不知道,你也不知道?陈卞安坏了阴阳两界的契约,他是死了,但要去用身体修补缺损的,是我啊!这次我去了,要折的修为,是能再用‘年’去计算的?我要是不为此闭个好几年的关,这个“泰山府君”的位子,难道拿给你来坐?”
但他这话音一落,李青木的“啧”声便响了起来。紧接着,面露着不悦的李青木,更是冷声开了口:“说重点。”
而可想而知的是,那“泰山府君”当即便眼神一凛——
只见,他不禁攥紧了的拳头,猛又在桌上捶了三下。随后,他便大声喝道:“我!要!闭!关!了!”
而接下来,却不知在那短短一秒的时间之内,他的身上究竟又发生了什么——那府君老儿竟忽又移开了眼神,并委屈而落寞地嘀咕到,“凶什么凶?搞得来,我就是非得求你一样……”他一边悄声埋怨着,一边索性是泪眼汪汪地望向了众人,“我求的是那小崽子么?我明明……我求的是大家,凭什么他一个人就能代表——”
却还不等他把话说完,李青木眸中忽起的眼神,又让他乖乖噤了声。
他急忙眨巴了一下双眼,并嘟着嘴,生生将其原本将要的话语咽回了肚子里。随后,他又飞快地垂下了脑袋,并再次嘟嚷到:“我,我就当你是替我抛砖引玉了……”清了清嗓子以后,他这才缓缓站起身来,并颇是郑重地又开了口,“其实吧,特地邀请大家过来,的确是还有一事想要请求诸位。我,我吧,就是想要拜托你们,能够在冥府替我秘密查清一件,关乎整个冥府存亡的案子。”
而听了这话的众人,当然是愕然不已。
或者准确说来,就在那府君老儿委屈开口的一瞬,众人就已经不知是在风中凌乱过多少次了——真是好一个“对待自家人”的不见外啊。就对于这堂堂冥府之主如此荒诞又离谱的作派,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在自己无法无天的梦里。
即便是脑干经常出走的田思举,也不禁抽搐了好几下自己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