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夜探库房 十二 惨烈而美艳的赤红炼狱(2 / 2)
下意识便反应过来了什么的尉月白,又立即垂头看向了四方:那“心番”的副队长正骂骂咧咧着;被其他哥哥控制住的两个“夜游神”亦是担忧得紧,其中那个男人似乎暴怒不已,饶是有铁枷缚着,也俨然要将周围的哥哥一举推开一般;唯有那小爷拼死想要救下的“夜游神”依旧在原地一动不动着,仿佛,根本看不见这乱作了一团的周遭。
面对这样的画面,尉月白彻底愣住了。
也是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闯下了不小的祸事。
而下一秒,桢哥哥平静的话语,便自他的头顶猛然泄下,“它无事,你莫要担忧。”说罢,尉良桢又伸手胡乱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天便是要塌下来,哥也给你顶着。”
尉月白不自觉地喃喃出声:“桢哥哥……”
可还不等他将话说完,那兀自将长剑又收回了鞘中的尉良桢,便快步去到了前方。随后,他将双手背于身后,定定站在了那“心番”卫队副队长身前的不远处,并沉声质问到:“春西队长,你如此行为,断不合了库中规矩,你可明白?”
而那名为“尉春西”的家伙,就俨然料到了尉良桢的责问一般。
只见,他转动起自己的手腕,在那空中甩出了一个剑花之后,便径直将那剑锋指向了尉良桢,“谁人不知你尉良桢放这“食梦貘”进来究竟是何目的?如此阵仗,各营房仍是毫无动静……你怕是在暗中还使了不少手段吧?”说罢,他细长的眼眸中,又飞快地闪烁出一丝凛冽的痕迹,“这“极辛库”怕不是要成你尉良桢一个人的了!如若不然,这助那奸人在这库中行盗窃一事之辈,正就是你了!?”
面对如此莫须有的构陷,尉良桢的麾下自是难以受住。
他们纷纷拔出佩剑,誓要护住自家队长的尊严与清白。
可此举,显然被同样有备而来的家伙料到——几乎就是同一时间,那一向不善武力的“心番”亲卫也纷纷拔出了佩剑。
一时之间,这夜色之下,便充斥起了阵阵刀光剑影。
再望着如此画面的尉月白,不禁是彻底傻了眼。他是知道,那春西副队长一向都与桢哥哥不和,但竟不知,能至如此剑拔弩张的程度。
他只得紧紧护着怀中的小爷,又下意识后撤了好几步,试图能与这再不受控制的是非远一点。
可就在这时,一道划破天际的长嘶之声,骤然冲进了他的耳里——他只记得,一道犹如巨墙一般的赤红之色,裹挟着毁天灭地一般的炽热,直直向他逼来。来不及躲闪,不,准确来说,脑中仅仅只剩一片空白的他,下意识地紧紧闭上了双眼……
然而,不知时间又过去了多久,那预期当中的疼痛与死亡,却并未袭来。
他试探着般将那双眼翕开了一条缝,这才发现,原来是那身形高大异常的“夜游神”,将他与怀中的小爷死死护在了自己的身下。再看着他那依旧被烈火焚烧着的衣衫,尉月白不自觉地瞪大了双眼。
他试图说些什么,与这本当势不两立的救命恩人。
可无论他如何努力,却都发现,自己竟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他便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男人吃力地支起身体来,并急忙将那燃火的衣衫一把撕开——那男人,竟能全然不顾自己那不小心被烈火灼烧到的手掌,便就急切地转过身去,并瘫坐在地,将他后背的男人护在怀中。
所以……原来,是那瘦弱如同书生一般的男人,救了他们!?
当这个疑问出现在尉月白脑中的一瞬,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了那个瘦弱的男人,却又在下一秒,又惊恐地将自己的视线移了回来——那男人被神兽口中吐出的烈焰,烧得几乎不再剩些什么了。那裹挟着赤色血肉的,是一片再难以辨别模样的焦黑,仿佛只要轻轻一动,他那熟透了的血肉便会“啪啪”脱了骨头,再落向地面一般。
尉月白见状,不禁觉着,其胃中正有什么东西在猛烈翻滚着。
他开始不断用“男子汉”之类的字眼催眠着自己……再三挣扎与犹豫之后,他还是颤巍巍地起了身,并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褪下,轻柔而又郑重其事地盖在了那男人的身上。
而那壮汉,却丝毫未对他如此的行为,再有任何反应。
他便就是那般死死地望着怀中的男人,不肯眨动眼睛丝毫,俨然怕极了会忘却掉他的存在一般。
只见,那奄奄一息的男人,挣扎着伸出了他颤颤巍巍的右手。
随即,已是气若游丝了一般的他,便轻声开口说到:“大人……可否借你……灵力一用?”
而那壮汉又何尝不知,那男人若是再稍是一碰,便会骤然碎裂。
可他又着实狠不下心去,要让那男人的手,一直颤微微地悬在空中。索性,他跟着伸出了手,却也跟着顿在了空中。
眼见着如此的男人,不禁勉强着露出了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
随后,他便艰难地再次翕动起嘴巴来:“我的灵力不够了……若我被发现,不过只是一株灵花……主人定会……受到牵连的。”
而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那壮汉则是不禁猛地瞪大了双眼。
紧接着,再也控制不住的他,紧紧握住了那男人的手掌。
那就此便将一切都明白了过来的男人,不免缓缓闭上了双眼,“我知道了。”他挣扎着依偎进了那壮汉的怀中,“请你告诉主人……能够成为她的花,能够保护两位大人,是我毕生的荣幸。”
说罢,那话语声俨然都要如同是呼吸一般低沉了的男人,便再没了声响。
而将那男人手掌紧紧握于自己掌中的壮汉,刚想再扯动一下对方,请求对方不要睡去的时候,竟猛地发现,那手中原本的重量,再也不见了——他颤抖着抬起头来——那脱离了男人身体的手掌,正被他依旧死死攥着。而下一秒,它便化作了一缕青烟,再也不见丝毫。
那被尉月白盖上的披风,也跟着,轰然落在了地上。
望着这一切的壮汉,不禁绝望而愤怒地怒吼出声,直至那嘶哑与充血的喉咙,令他再发不出半点儿声音来。
而将这一切收入眼中的尉月白,没再说出任何字来。
片刻之后,他悄无声息地将怀中的小爷,放在了那壮汉的脚边。随即,他便在他眼前那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画面之中,急切地寻找起桢哥哥的身影来——今夜真的发生了太多太多。那镇守“朱雀”位的石兽竟兀自苏醒了过来,并似发了疯一般,发动了攻击。
因此,桢哥哥的“英番”与春西副队长的“心番”都不约而同地加入了制服那神兽的行动当中。而如此巨大的动静,也终于将各营房的卫队逼了出来……一时之间,这本是一尘不变的“极辛库”便热闹与慌张了起来——在那少年郎眼中,也便只有如此的说辞了。
但仿佛仅在一夜之间便长大了的尉月白眼中,这眼前的一切,都仿佛整个儿静止了一般……那一切就如同那壁画上画的一样,简直就是惨烈却又美艳至极的赤红炼狱啊。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的桢哥哥终于找到了他……
他却依旧平静地望着前方,不见恐惧,也不见绝望。
半晌之后,他才失神地扯动着桢哥哥的衣袖,并喃喃道:“桢哥哥,你说……那神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尉良桢望着这个眼中再也不见童真与稚嫩的弟弟,心中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他胸口疼得厉害,仿佛有什么东西就在那里面来回搅动与挣扎一般,令他感到从未有过的窒息。
过了许久,他才强迫着自己伸出手来……
他那在空中似乎是停滞了许久的手掌,便终是又重重地落在了尉月白的头顶上,“抱歉,桢哥哥也不知道。”
他缓慢而低沉地说着,那脑海当中浮现着的,则是一个任凭他如何努力,却也再挥之不去的画面:在那地宫当中,那身有隐身之力的女人,宁愿自己身死消散,却都不愿再要自己的灵兽身受半死的伤害啊。
这样的家伙,又怎会是敌人?
而深受万人敬仰的神兽,身有万年修为,却又为何突然性情大变,要收了这许多无辜之人的性命?
他忽然觉着,那颗本是坚定不移的心,动摇了。
他不由地开始怀疑,自己所拼命守护的一切,究竟还是否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