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差点伤到他(1 / 1)
他一边是被她的父母亲的热情感动到,一边又想不通,他们怎么如此的不关心自己的女儿呢?他看着她又冷冷地自顾吃着碗里的饭,都没有伸筷子夹过菜,觉得离她饭碗以外的都与她无关一样。他给夹了一点菜放她碗里,她的父亲就对他说,不要管她,她就是那个样子,小气得很!一说她就这样使气,不管她,不懂事!她看了他一眼,眨了一下眼,他觉得有一丝泪光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再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空洞陌生地眼神里有一丝觉察不到的寒气。她飞快地刨完碗里的饭,说了一声,你们慢慢吃,就下了桌子到厨房忙碌着,好像给煮喂猪的。
待晚上收拾完,听见她上了楼,他问,你还好吗?没事儿吧?今天都怪我!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说,告诉你个秘密,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写字那么快吗?我们老师总喜欢罚我们抄写字,有时最多的时候会罚五六篇。我怕被老师留时间长了回家要挨打,我拿了我爸不要的拓蓝纸,垫在两张纸之间,一次就可以写两篇。还没等他有反应,她就去上面那间屋子躺下了,她其实还有一句想说的话没有说:我怕你等我太久。他只是觉得她好聪明,这办法居然都能想出来。看她上去了,以为今天累了,她是想睡觉了吧。他也不好再问了,静静地躺在床上。没过多会儿,他却听到她压抑,悲戚地哭泣。他很想很想,上前去安慰一下她,可是又觉得今天晚上的事情因他而起,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可还是没敢去安慰她一句。而她,以为他今天累了,早早地就睡着了吧,他终究会离开这里,回到他幸福地家里去,回到爱他的父母身边去,以后他去上大学了,再也不记得这里,再也不会记得她。她就是这山间一株不起眼的野草,独自承受着这里的风雨,和他没有一点点地关系。她在心里默默地向他告了别,又默默地向他道了谢,江哥哥,对不起,让你见笑了,今天其实一点不怪你,谢谢你,陪我一起。她怕吵醒他,用被子捂住嘴巴却怎么也止不住哭泣。
他们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早上他还没起来的时候,她早就悄悄地起了床,开始一天的早活儿了。扫地,做饭,弄好喂那些家禽的食物。今天是星期六,她不用上课。因为现在是夏种夏收的时候,算农忙,按例每周只放一天的,但这两个星期里,学校会放两天假。父母亲带着弟弟上山了,吃饭地时候,看着他还肿着的眼睛,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一想到明天,自己就要离开这里了,心里有点舍不得。不知道自己走了以后,她还会这样天天像个小陀螺一样的转吗?她的爸妈会不会对她好一些?她要是能跟我走就好了。拐个妹妹回东北。想到这里,他不禁乐了起来,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天气阴着,像她的心情一样,明天,江哥哥就要离开我们家了,他要一直在这里多好,陪我挑水做饭去上学,父亲的心情也会很好。可是,他是城里人啊,白桦林才是他的家。她自己轻轻甩了一下头,想把这些不可能的想法都给甩掉。想起昨天上午在路上,跟她讲的在家上学是骑自行车的时候,和同学们比赛骑车的时候,在高粱地里,他讲父亲给他做玩具,母亲带着她坐火车的时候,那脸上洋溢出的幸福,让她都好生羡慕。她背起背篼拿起镰刀,今天你还去吗?江哥哥,我要把昨天没收完的高粱收回来,这个天,怕下雨,淋坏了,别人就不收了。他也急忙拿起刀,背上背篼,跟她一起出了门。这个高粱不是拿来自己煮了吃的?不是,是城里酒厂收了拿去醸酒的,这是我们家秋天唯一的可以换钱的东西。他明白了,为什么这边人都喜欢种高粱不种玉米,酒城嘛,都要用高粱来酿酒的。
来到高粱地里,高粱都低着沉重的头,有点衰黄的页子耷拉着,轻轻地摇动着,给满山的青绿涂上了一块凋弊的色彩。那些昨日被收割完后的高粱杆儿,像完成了使命的士兵,似曾经抛头颅洒下青春热血的土地作了告别那样,在灰色的天空下孤独、悲凉。他们都没有说话,跳下土路,拿起刀,他已经掌握了收割的方法,比起昨天的锯不动,好太多了。她悄悄看了他一眼,眼神还没收回来。他在收割下一株后,也看向她,好想她能夸奖他一下,哪怕像昨天那样笑他也行啊!可她不说话,她装着没有看见,在离他一米开外的地方。他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你能不能不要离我那么远?我还不是特别会,你是老师啊,离我远了我近视看不见老师怎么做的啊?”“你不是都学会了嘛,哪里还需要我教,手长脚长的,比我好割多了嘛”,她一边说却一边往他这边挪了过来,“我以前和妈妈收高粱的时候,都是从地的两边各自开始的呢”。她已经在离他一步的距离了,垫起脚够着那株高粱,手一扬,高粱下来了。他正转头看她过来了,微风中传来一丝香甜的味道。弹回去的高粱杆呼地一下站直了,尖锐的杆儿掠过他的发梢,他往后撤了小半步,躲过了高粱杆儿。她吓得瞬间丢掉手里的刀和高粱,也呼地一下扑过来,撞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仰头看着他,小胸脯不停地起伏:江哥哥,你没事儿吧?扎着你没?没扎着你吧?对不起对不起,我就说不能离你太近嘛。他一只手还拿着刀呢,往前伸了一下,另一手环抱着她的肩膀,低头看着她紧张的眼睛,笑了:“没事儿,我真的没事儿的啊,那有那么骄气啊?你想给我留个纪念?到是你,差点没把我撞倒。哈哈。她这才不好意思地松开手,他低头看着她,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她擦了一下自己的眼角,他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天,好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