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故乡(1 / 1)
满镇开着桔梗,蒲公英飞得比石榴树还高,一直飘进山脚的稻海。在大多数人心中,自己的故乡后来会成为一个点,如同亘5古不变的孤岛。
这不是外婆的拖拉机,他快冲两步就能翻身上去。这不是童年的风,他踩着女式自行车就能追到翻飞的叶子。但这是他竭尽全力的速度,在云边镇,他可以赶上澡堂最后一锅热水,全镇最早一笼蒸饺,只要他整夜读书,还可以赶上山间最先亮起的一朵云。
一望无际的稻穗摇摆,像这片土地耀眼的披肩。临道一小块早割的稻田,如同沙发上被烫出的烟洞。
窗外蝉儿鸣叫,屋内扇叶转动,课文朗读声随风去向山林。
暮风掠过麦浪,远方山巅盖住落日,田边小道听得见蛙鸣。喝醉的小女孩分量不轻,刘十三用力蹬车,骑成了骆驼祥子。
小二楼的阳台铺上凉席,坐着就能让目光越过桃树,望见山脉起伏,弯下去的弧线轻托一轮月亮。夜色浸染一片悠悠山野,那里不仅有森林,溪水,虫子鸣唱,飞鸟休憩,还有全镇人祖祖辈辈的坟头。
他根本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会去向哪儿,包括他自己。他不是科幻作家,无法描绘汽车飞行的迷离都市;他不是生物学家,无法描绘人体器官可以替换的医疗环境;他不是经济学家,无法描绘投资风口急速更替的资本市场。
他孜孜不倦地承诺和分享,只是把扎根他每个细胞的小镇生涯,换了本日历,成为他反复的描绘。
他的胸腔四分五裂,流淌出滚烫的岩浆,爱情落在地面冻结,时间踩碎,雪花轻柔地掩盖。
智哥缓缓说:“成功人士不会看我们的。比你强的人,要么对你怜悯,要么对你无视。”
山风微微,像月光下晃动的海浪,
温和而柔软,停留在时光的背后,
变成小时候听过的故事。
在遥远的城市,陌生的地方,
有他未曾见过的山和海。
七月的天色,哪怕黄昏都是清透的,脆蓝泛起火烧云,空气平滑地进入胸腔,呼吸带着天空的余味。小镇的街道狭长,十字岔路正中间有口井,偶尔来人打水,图一些凉爽。路过电影院,刘十三驻足了一会儿,七八级浅浅的石头台阶,一面斑驳的海报墙,贴着越剧团演出的布告。这一切唯独小镇有,它站在刘十三的童年,既不徜徉,也不漂流,包裹几代人的炊烟,走得比刘十三慢很多。
智哥曾经对刘十三讲解过流行文化,他说一线城市活在当下,二线城市落伍三年,其他的再落伍三年,至于县城小镇起码再落伍三年。潮流刚刚兴起,传播到山坳坳里,早就过气。智哥忧郁地说,正如浩瀚宇宙,你望见璀璨星光,满心沉醉,其实它穿越无数光年,你望见之际,说不定这枚星辰毁灭已久。
智哥坚定地说,我要逆光而上,追溯无数光年,去一线城市发展。
那年暑假,所有植物的枝叶,在风中唰唰地响,它们春生秋死,永不停歇。
—〈云边有个小卖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