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好老叟(2 / 2)
第二天,在大树台上,我和姜宏伟商量后决定打杨书礼,派段兴国跑腿找来杨立春。
“杨立春。”姜宏伟说:“打你侄子可以,你把他引到前树林子的大柳树旁。”我说:“你让杨立和躲开,他在我们就不动手,杨立和这人太仗义。”杨立春说:“我不让杨立和知道。你们削两下就得,千万别打脸,最好吓哭他,别弄出个好歹来,到时候也假装打我几下。你们赶快去布置,我马上蒙他去。”
杨立春走后,我对姜宏伟说:“我手下的人都是东头的,你的人唱主角。”“行!只打人,打人是孩子打架。赵宝金和段老二不许抢钱,抢钱是抢劫是犯罪,走。”在路上,疑虑重重的宝庆新说:“稳当点儿,赵宝金专门对付杨立春。”
杨立春把杨书礼领进埋伏圈,十一个人把叟侄二人围住。赵宝金一把扯杨立春一个跟头,拖死狗似的拽出老远。十个人把杨书礼围在中间,我伸手把他的羊剪绒帽子打落,他看着大家满脸惊恐,弯腰去捡帽子,帽子被宝庆强一脚踢到西边,他跟着帽子走,手刚要触及,帽子又被踢到东面,他想冲出包围圈撞到人墙上被弹回,他浑身哆嗦绝望地叫喊:“老叔!老叔!”
杨立春被掀翻在地,赵宝金把他兜里的糖果饼干全部掏光。
姜宏伟伸手揪住杨书礼的头发说:“我们全是光头,你他妈的还留个小分头。我们叫老叟,你还挺洋棒儿,叫老叔。”头发被揪,他脖子歪着双手抓住姜宏伟的手腕拼命地嚎叫,这叫声让人发毛,我有点心虚抬腿照屁股狠狠地踢出一脚,“闭嘴!”跟着众脚齐上,一通乱踢。他害怕了,哭嚎变成小声的抽泣,喘口气脖子都缩了进去。姜宏伟仍不放手,另一只手掐着他嘴巴,使他上下牙全露出来。“牙还挺白,天天刷牙吧。听着!今天饶了你,回家敢告诉你爸你妈,就连他们一块堆儿揍。”赵宝金和段兴国过来把他兜里能吃的东西全都搜走,没有拿钱。
叔侄二人被带到树林边,犀利的北风吹过,头顶是部队的十八条通讯线路,密集的铁线在风中发出琴弦一样嗡嗡铮铮的声音。“看着!”我手指沥青浸泡过松木电线杆上蹲着的瓷瓶,喊道:“打!”十一个人手中的石块纷纷飞出,一阵石头暴雨过后,瓷瓶的下沿在石块的打击下碎裂纷纷坠落。姜宏伟对杨书礼说:“你敢回家告状,你的脑袋就是上面的瓷瓶,滚蛋!”
二人一前一后向村里跑去,远远有声音传来:“杨聋子——,你现在的奶奶不是亲的是后奶奶。”“被打蒙了吧,顺嘴胡说。”杨书礼喊道:“不信你问问别人,你亲奶奶早死啦,你家特乱套姑姑不亲叔叔不近。”我抬腿就追,俩人不喊了跑得比挨刀子的猪还快。
晚上,我爸请杨立顺一家人吃饭,坐陪的有三大爷、赵校长和刘云飞。爸爸迎到院门,杨书礼手里拎着礼品包,看见我直往后缩,刘霞把儿子推到前面,他又退到身面。我快速窜上东院墙走墙头站到杨梓林的门房顶,看着杨书礼被刘霞拽死狗一样拖进屋中。这心里:“哎呀,三伏天喝了一瓢井拔凉水,特别地舒坦。”
大树台上,一伙人的心似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都在等着我的消息。“看样子,他俩没敢告诉大人,我不怕他爸妈,我不怕他二叟杨立民,我怕他三叟杨立华,看来没有事哟。”我得意地对姜宏伟说。段老二说:“熊蛋包一个。”姜宏伟撇撇嘴说:“他被打怕了,没胆子去告状。”宝庆新不同意他的说法,“越害怕越告状,他没告状是因为杨立春在中间连蒙带唬、横拦竖挡着不让告,怕事情败露,他这个好老叟无法交代。”
晚饭在大姑家吃,四个豆包蘸红糖,半碟子咸菜,一碗白菜汤。南头北头跑完一圈,我回家刚进外屋就听见东屋有人说话。我脸贴门框把门帘小心地扒开一道缝往里看,说话的人是杨立顺。刘霞和儿子已经走了,酒还在喝,爷爷坐在炕头,奶奶没上饭桌坐在炕梢。
“婶子,我还记得挨饿那年,吃过你做的特殊小米子饭,米粒很小,真香啊,一辈子都难忘。”杨立顺拉着奶奶的手说。奶奶说:“那不是小米饭,是莠子籽。那年全村的树叶子撸光榆树皮扒光,能进嘴的啥啥都光了,连荆条子籽都收拾光了,儿子他们家吃得都拉不下屎来,他爸给他爷爷用筷子往出剜,儿子给他爸剜。我发现二道沟梁上全是谷莠子,锦忠和我撸了七八袋子才搓出一袋子籽,舂出小半袋子米,正好你赶上,让你吃你嘴上说不吃,眼睛看着不迈腿儿。”杨立顺靠近说话的奶奶,“婶子,您后来对我说尝尝吧,我这一尝就尝了四碗,岗尖儿的四大碗,其实肚子好像一点没进东西,要是我敞开了吃,能吃一盆。”“立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得?”杨立顺说:“婶子,忘不了,这辈子忘不了。”
杨立顺对屋里的人说:“有消息说锦州到朝阳的公路全线架桥拓宽路面,以后雨季也能通车,下午还增加一趟班车。”爷爷说:“这要是再遇到点急事,可就方便多了。”
杨书礼回城了,“奶奶不是亲奶奶”,他的话刺痛我的心。
我去问下坎的大姑,“大姑,有人说我奶奶不是亲奶奶。”大姑一听就急了,“谁说的?你告诉我,我把她那逼嘴给撕烂了!”大姑父说:“来,我告诉你吧,反正你早晚也得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