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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娶媳妇(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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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召集段老二、杨立和、二尕同去,出门的时候妈妈在身后喊:“多走点路往远点接。”

要去的村子是姥姥家,山路走过很熟的,四个人边说边走,为了省电闭了手电筒,寒冬的漫地,枯白一片,夜色里认路凭的是感觉。我领头越走路越生,察觉脚下的路有点异样,亮了手电远射寻路,余光中发现站在坟地的边缘,我用手电的光束向侧面一照说:“路在那里。”转身快步离开,歪打正着真的上了正路。等心里安定下来,回身用光束照亮刚才的立脚处,我说:“看看我们刚才在哪?”“啊!是坟串子。”四个人正在后害怕时,前面有人说话,迎上去一看,正是要接的人,旁边还有一人。我说:“大姨,我妈派我们来接你。”“欧,我有伴,吃了晚饭才回的,你妈真上心。”

带回来的消息并不好,人家落实我大叟不识数。

我大叟和段兴邦凑到一起,“大侄子,看来靠别人不行啊,自己没能耐人家看不上,咱俩搭伙出去闯闯,你说是不是。”听完大叟的话,段兴邦点点头说:“走死,走死。死在不行,背土臭。”“大侄子,现在,土豆也不好背呀。”

最近,卖冰棍的、卖糖葫芦的人频繁进村。

姑娘出嫁,必备绣花的门帘、枕套、扇被单。白确良的底料,花丝线的图案都是姑娘亲手一针一针绣成的。

早年,村子东头有几个人从事卖花丝线的小买卖,主要销售地在北方的草原。背个大背包,串牧区边缘的村落去卖,上千里的路全靠双腿走。走到哪里借宿在哪里,给主人几绺花丝线充饭费顶宿费。

卖花丝线的行家里手田宝坤第一个背起背包,接连跑了两趟,刚刚回来,要好好地过个春节。鼓着大背包走的,鼓着大背包回来,花丝线换成了买给家人的礼物,这些礼物让村里人好羡慕。田老叟把一个大纸包送给我爷爷,说:“大舅,这叫肠套肠,可好吃了。”打开一看,是一段猪肠,仔细一看是肠里套着肠,一层小一圈,用利刀切开,断面像树轮。爷爷捻着烟袋说:“这东西叫苦肠,是张家口、坝上一带有名的小吃,好多年不见了。”田老叟说:“大舅,要是我二舅还活着,能挣点好钱。我二舅那糖葫芦蘸得希脆倍儿甜,那糖人画的,头发是头发胡子是胡子。”

“进哪家都行,吃住随你,留花丝线主人跟你急,人真热情把你当亲戚看待。”人们都爱听他讲,“那大沙坨子,一眼望不到边,走一步退半步。腿脚抬不动的时候,嚼两片正痛片,立马就来了精神,就像抽了一口大烟似的。最闹心的是拉泡屎找不到东西揩腚,没法子用沙子揉揉,然后在沙子里搓搓手,把手凑近鼻子底下闻闻,嗨!一点臭味都没有。”一屋子人全大笑不止。

我大叟说出去闯闯,就是求田宝坤带着去卖花丝线。

“好!我少挣一趟钱,给你们领一领道儿。”元宵节一过,田老叟上路,这是一年中最旺销的时候。身后跟着四个徒弟:段兴邦、杨锦华、段兴德和段兴堂。每人背上背着大大的绿色帆布包。

一个月后,段兴德一个人跑了回来,人们还没探明白消息,他又背着大包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田老叟带着段兴邦和我大叟回了村子。

田老叟夸奖段兴德:“真是块做买卖的好料,跟我十天就跑了单帮,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不管你想不想买,唠一会都能让你掏钱买点货。”说着自己先笑弯了腰,接着说:“我真服了那小子。整天囫囵身滚,肯定生虱子。一次打开线排子,挑线的姑娘烧手似的惊呼:‘大哥,你这花丝线上有一个虱子。’兴德趴下一看,可不是吗。他笑了,‘呵呵,它还活着。姐姐,你买这绺丝线,虱子白送给你,不要钱。’”说得一屋子人大笑起来。

田老叟生气地说:“段兴堂那王八蛋,连蒙带唬的,到处惹是生非,我把他赶走了。”

田老叟犹犹豫豫地说:“兴邦的话啊,咱们身边的人听习惯了并不奇怪,生人一听和外国话没啥两样,是个人都能逗乐;锦华收钱算帐可真成问题,多了人家不干,少了人家可以不吱声,这跑买卖总不能全指望着遇到好心人吧。”

爷爷抽着烟默默不语,我心里也明白这话里的含义。大叟不爱上学尽人皆知,当年为了逃学向老师请假,“老师,我家老母猪下猪羔子,我回家看看去。”三天后又请假,“老师,我家老母猪下猪羔子,我回家看看去。”“杨锦华,你家有几头老母猪?”“一头。”“一头母猪隔三天下两窝猪羔子,气吹的吧!净胡说八道!”

两个人知道自己的不足,决定组队往外闯。段大舌头说:“杂拉黑咧不龙豁黑。”我大叟赞同,“对,咱俩谁也不用说谁,我讲价你算帐,挣钱就行,一钱遮百丑。”

二人搭伙背着大背包走了,一个月后,两个人骑着一台红色旧摩托回来了,摩托车是用花丝线换来的。两个人不再提卖线的事,骑着摩托集儿集儿逛,一条公路上就这一台屁驴子,赚得好多的眼球,一次摩托车冒着蓝烟出村,一前一后俩人推着摩托回来的,东片八个公社没一个地儿能修好它。只好放进西屋摆着,这晃媳妇的资本废了。

段兴堂没有回村,给哥哥来信说,他去北方的林场当临时工。

一场雨后大风把后院的虫蛀榆树吹翻,砸掉了西北的房角,露出一个小青花白瓷罐,里面都是“袁大头”。段兴德的富农爸爸死的突然,没来得及把秘密告诉给老婆和儿子。

银行开始收购金银,专门设立的小窗口前,排队的人用手捂着小包前后左右地偷看,那眼神真像赵宝金。

跑过大城市,田宝坤见多识广。早年从他家里翻走的三百块大洋,信用社留下一张收据,这张收据在他手里已经发黄。凭着这张收据,第一次,他领回国家的补偿——一块大洋一元钱,第二次又领回二元五角,第三次,总额到了五元,补贴见涨。这件事在村里引起一阵轰动,当年翻出大洋的人家很多,少量的大洋被狄支书拿走,当时就留下一句话,“都得上缴。”现在,人们凭记忆开始找狄支书,田宝彦为这事特地回村,“狄支书,当年你从我家翻走的十五块大洋哪?”“啊——,我当时都上缴信用社了。”田宝彦从信用社回来又找他,“狄支书,信用社的人说:‘当时收一块大洋都有收据。’我的大洋到底哪里去了?你给个解释吧。”狄支书说:“啊——,我真的上交了。这多年来有多少事,钉是钉铆是铆的,还不是一阵风一阵雨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能说清楚那么多的事,反正我都上交了,我是一块都没落下。”

田大爷累了,不打算再要,对我爷爷说:“大舅,这就是撵兔子。”

“别去,都是些陈年老帐本,一翻就碎,在金钱的面前人心难测。”我爸劝阻要出门的爷爷,爷爷头也不回地说:“没事,我不吵闹不动粗,自有主张。嗨——,我呀等的就是这一天,好多待办的事,都指望着这些东西哪。”

中午,回到家里气色就不好,爷爷的脸色就是个雷雨前。

午饭一口没吃,烟也不抽,躺倒一句话不说,晚饭还是一口没吃。

我爸说:“我二姨她人已经不在了,就不应该去。”这句话激怒爷爷,爷爷起身把留给他的饭桌掀翻,碗盘碎一地。宝常青刚进门,碗盘正砸到他的拐棍上,“六弟,哪来的邪火。”我爷爷对我爸爸说:“我知道东西在咱家里保不住,整宿睡不着觉,考虑好久,才决定放到最穷的亲戚——你二姨家。一头大青驴驮着东西,我后半夜亲自送去的。从前、现在我都没有亏待过她们家,这次我也不是全拿回来,一家一半,我只要一半足矣。没想到你二姨父那老棺材瓤子,指着日头发誓:‘从来没有过这种事。’”宝常青安慰气得七荤八素的拜把子弟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道关难过啊。信用社给我的收据,我当时就撕了,万万想不到会有今天。我的老大庆忠和锦忠一同考苏文咀子中学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挡住了。那时就下死决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喘,都老老实实在家务农,出头的椽子先烂,平安是福。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不发生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我的这颗心哪——。”他的头摇成拨浪鼓,“今天来,就是解解心意儿的。唉!六弟呀,你想开点。”“大哥说的也是,是你的就是你的,丢了能自己跑回来,不是你的总有想不到的暗道溜走。人算不如天算,儿孙自有儿孙福,不需我枉费心机。”爷爷长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大哥呀,说想开点,其实就是无可奈何。”

我爷爷大病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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