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竹林出世(1 / 2)
自古道:兵匪一家,欺压百姓。二十世纪初湖北地方有直系军阀、北洋军阀、皖系军阀等互相混战、争霸;各地土匪猖獗。平时不是战争就是土匪抢掠,社会动荡,民不聊生。老百姓生活不得安宁,经常跑反、逃难。相隔几天就会出一次妖风:“土匪来了!”,“军阀打仗了!”。妖风一起,大村上的人便担惊受怕地都跑到小山沟里躲起来。等到土匪、军阀兵走远了才敢回家。
这些地方的老百姓一提到军阀、土匪,便谈虎色变,闻风丧胆,惶惶不可终日。
1918年深秋,在一个秋风萧瑟,红叶纷飞的日子里,黄家屯人刚刚吃过早餐和往日儿一样三五成群地走向田野,突然有人高喊:“军阀兵来了!要打仗了!”
人们惊慌失措,奔走相告:“这次真的军阀打仗了,逃命重要,赶紧跑!跑!”
村里人扶老带幼,背米袋提包袱,牵牛赶羊,哭着喊着向村后的树林中跑去。如鸟飞兽散,一会儿村上的人都跑光了。家家锁门闭户,很快村里如一潭死水。
只有王建财夫妻两人尚未出走,因为妻子有孕临盆,只得居家不出。他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家团团转。若真的打起仗来,一家三口准遭殃!
左思右想,觉得三十六计走为上,还是离家出走。他们慌忙找来些换洗衣服,带些零钱,锁好门窗。建财搀扶着妻子慢慢地离开了家,向村后的树林深处走去。
大约走了三四里路,妻子再也走不动了。于是只得在树林深处的一撮竹窝里,选择空地坐下歇息。
忽然间他妻子说:“我肚子痛。”
“这怎么办呢?肯定是要生产了。”黄建财无计可施。
一会儿妻子的下身流出了一阵血,一直淌到鞋袜上。建财眼睁睁地看着,束手无策。这里无人,也没有接生婆,更没有热水。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做这般事儿呢?
在这十万火急之中,他抱来一些干茅草铺在地上叫妻子躺在上面。一会儿她生下一个女婴,小东西精光的身体呱呱坠地,掉在茅草上,血淋淋的沾了一身竹叶、草末、泥巴。两小脚直蹬,张着小嘴不住地哇哇啼哭。
“唉!你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来到世上,该你受苦了!”黄建财长叹一声,慌了手脚。
没有盆,没有水,没有剪子,没有衣服。在这万般无奈之下做母亲的只有用自己的牙齿给婴儿咬断了脐带。
秋风飕飕,小东西冻得发抖。也没有洗,抓一把乱茅草给她擦了擦,沾满的草末、泥巴也来不及清理。母亲脱下一件外衣血淋淋的将她包裹了起来,用茅草绳子捆扎了一下。
这时树林外面又传来喊声:“军阀兵来了!打仗了!”枪炮声、喊杀声渐渐逼近。
黄建财只得再次搀扶起妻子艰难地向前走。在深深的草丛中走了好一阵才找到一条羊肠小道,他们随着这小道向一个叫北山沟的小村走过去。
妻子在山路上留下一个个血脚印,路上女婴不断地啼哭。远处的战斗号角声、枪炮声越来越近,喊杀声十分惊人。在这万分危急之时,黄建财害怕婴儿的哭声被当兵的听到了,会引来杀身之祸。情急之中果断地说:“快把小孩扔了,扔了!大人逃命要紧!”
做母亲的那里舍得?这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而且是头胎,再也不忍心造这个孽!她哭诉着,骂道:“你缺德!不是你生的?是吧!哪有这样做父亲的呀?”
可怜这做母亲的把婴儿紧紧地抱在怀里,用衣服捂着那小脸,不让她哭出声来。拖着沉重的脚步向前挪动,一步一个血印,好容易又走了三里多路。这对于一个三寸金莲又刚生孩子的妇女来说,是何等的艰难啊?
他们来到北山沟这个小村庄才歇脚。
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野外渐渐灰暗,风更紧,天更冷。他们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慌忙打开衣包看看婴儿,坏了,婴儿闷得小脸蛋像熟葡萄一样乌紫,不哭也不动了。黄建财慌忙用手指试一下婴儿鼻孔,叹道:“哎呀,没有气了!”他摇了摇头说:“没有用了,没有用了,扔掉吧,扔掉吧!”
他妻子“哇”的一声哭了,说:“哎呀!怎么搞的?刚才还在动弹么?这一会儿怎么是这样?”她边哭边抱着婴儿不断的摇晃,摇晃,再也舍不得扔掉。过了一会儿小嘴巴终于动了两下,似小猫叫一样“哇-”的一声哭了。
建财说:“好了,好了,死不了。受苦人命大!”
夫妻俩破涕为笑,才松了口气。
血盆一样的太阳慢慢地沉入天际,夜幕渐渐来临。建财向前敲敲这户人家的院门,问道:“屋里有人吗?”
喊了两声院内出来一位老者。建财两手一拱行了个礼,说:“老人家,我们是跑反逃难出来的,天色已晚,想在贵处借个宿,行吗?”
那老头摇摇头,好像没有听懂建财的话,只发出:“哑,哑,哑”的声音。
大概是个哑巴?建财不方便进去,只得再次叫一声:“屋里有人吗?”
“谁呀?”里屋有人答腔了。
建财忙说:“老乡,是我们呀。”
屋内出来一位中年妇女,穿一身蓝布衣服,头发向后卷成一个皱巴巴(发鬈。一脸笑容,看起来很善良。她见外面两个陌生人,便和颜悦色地问:“你们是--”
“嫂子,我们那边打仗了,被迫跑反出来。天色已晚,想在你家借个宿,行吗?”
“行行行,哪个不出门呢?”
说话间女婴“哇,哇”的哭了。那女人说:“哟!还有个奶毛?好玩吧。”
这么一问,黄建财只得实事求是地说了:“不瞒你说,这女婴是刚才在竹林里生的。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投靠你们,请行个方便吧?”
那女的很善良,忙说:“行,行。可怜呀,这个小宝贝在野外所生,天当被,地当床,将来必定是个有天寿、地福的福姑娘。真有意思,难得,难得!进来,进来,宿我家吧这兵荒马乱的到,到哪里去,去呀”
说到这里她却吞吞吐吐的停了下来,显示出很为难的样子。下面的话不言而喻,建财领悟了她的意思:在农村里有迷信思想,认为刚生孩子的妇女未满月不能进别人家的门,会给人家带来晦气。
建财忙说:“哦,哦,我知道了。那末有没有闲置的小屋、偏房吗?给我们暂住也行。”
“有,有,你们随我来看看行不行。”
建财夫妻俩随着进了院子。院子西边有间小屋是牛棚,还放了些杂物。因为长时间不住人,有些霉气和牛粪味,布满了蜘蛛网。
那妇女说:“只要把这些杂物搬出来就可以开铺了,委屈你们,将就将就吧?”
建财说:“行,行,出外由外,还讲究什么条件?”
那妇女、老头和建财三人把那些杂物全部搬了出来,清理打扫了一下。抱来干稻草铺了张地铺,主人拿来被单,棉絮往上面一铺;老头拿来煤油灯、便桶、水瓶、洗面盆等。
“你们看,行不行?”
“可以,可以,多谢大嫂了。”
“不用谢,条件不好,请将就着吧。这里就是你们的家,吃喝我送来。苦一点不要怪,打完仗,当兵的走了再回去。”
黄建财夫妻俩不住地道谢,为难之时能遇上这样的好人算是走运了。
那妇女带着微笑转身去了。她手脚十分麻利、快捷,一会儿端来饭菜,说:“请两位先充充饥吧,没有好招待,出门不能饿着肚皮呀?”
“谢谢,谢谢,给你添麻烦了。”谢过主人,夫妻俩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确实饿了,简单的饭菜吃得特别香。
过了一会儿女主人给女婴洗过澡,换了衣裳,又端来黄连水和红糖汤,笑嘻嘻地说:“小女孩初食人间烟火,先吃一口黄连水,愿小女儿先苦后甜,一生平安。”
“谢谢,谢谢。”黄建财夫妻俩不住道谢。
女婴尝到黄连水,苦,小嘴巴张着便哭,惹得大家嘻嘻地笑。她又喂糖水,嘴里念念有词:“第一口喝了,愿女儿一生平平安安,茁壮成长;第二口喝了,愿她一辈子甜甜蜜蜜,永远幸福;第三口喝了,愿长大成人后找个如意郎君,白头皆老。”接连许了三个愿。
“哎哟,托福,托福。谢谢大嫂的好意,谢谢。”听了一阵祝福词,黄建财夫妻俩非常高兴、感激,喜笑颜开。
打那时起,一日三餐天天都由主人送过来,细心照顾,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主人虽好,但牛棚毕竟是牛棚,虽然已有些寒意,可晚上蚊子仍然嗡嗡叫,一把掠过去能抓住好几个。三人的身上尽是蚊虫块,特别婴儿,全身布满了红点点,小脸蛋红肿得像红萝卜;又因为潮湿肮脏,三人身上长满了虱子,被絮上、棉袄上许多虱子,吃得胖胖的一饱血;与牛同舍,身上一股牛粪味,直充鼻孔,真见不得人。
欢乐的时光一向是过得特别快,而痛苦的日子是难熬的。在那牛棚里度日如年,整整挨了十多天。待到打仗结束,风平浪静才回家。
临走时建财要付些饭菜钱,主人执意不收,她说:“什么饭菜钱,这又不是饭店。我没有好招待,提起来羞死人了。如果不嫌弃,我们结为亲戚走走倒是好事。”
黄建财见她慈善、厚道,觉得此人交得。便说:“好,好,结门亲戚,结门亲戚。”
还是他妻子反应快,忙说:“那么,小丫头拜你为干妈吧?”
女主人高兴地说:“好,好,我就是缺少个女儿,有个干女儿走走再好不过了。”说罢她转身回屋去了,片刻拿来两块大洋,顺手在门对联上撕下一片红纸包着塞进婴儿身上,说:“我给小宝贝一点贺礼,祝她长命百岁!”
“不能收,不能收,在这里吃住多日,你分文不要,怎么能又吃又带呢?”建财推辞不收。
“那是另外一回事,这个是我给小女孩的一点儿心意。收下吧,你把我这个干妈当铁公鸡,一毛不拔?”
女主人执意要给,黄建财推辞不了,便说:“谢谢孩子的干妈。孩子长大了一定来感谢你这个好心的干妈。”
“好,好,我们等待那一天的来到。”
双方道别。
温润的清晨,彩霞把每一座山头、每一片地面都抹上一层粉红的薄纱,温柔、美丽得令人瞠目。在此美好的时光,黄建财夫妇把这个宝贝女儿带回了朝思暮想的家。
回家后黄建财给女儿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黄蕾”,即将绽放的花蕾,多美丽呀!而他妻子却执意不从,说:“不好!不好!什么‘黄蕾,黄连’的?‘黄连’多苦吗?一辈子吃不完的苦!我叫他‘竹林’,竹林是她的出生地,值得纪念。梅兰菊竹四君子之一,叫起来既好听又有意义。”
黄建财没有听妻子的话,去祠堂里报户口时还是给女儿取名为黄蕾。而他妻子却一直唤他黄竹林。有时也调皮地叫她“咬脐丫”、“牛棚丫头”、“稻草虱子”等,这些都是她难忘的苦衷,深深地记在心坎里。
后来“黄蕾”、“黄竹林”很少有人叫,而“咬脐丫”这个奶名很快在村上传开了。到了十六七岁成了亭亭玉立的美女,人们仍然喊她“咬脐丫”。
她出生时的传奇故事也广为流传,成了一时的罕闻奇迹。
咬脐妈妈含辛茹苦地抚养着咬脐,咬脐也天性健康,茁壮成长。十多岁便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白里透红的皮肤显得很有光彩;一头乌黑而自然的卷发闪闪发亮;高高的鼻梁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和黑葡萄样的眼珠,十分有神;红红的嘴唇能说会道;笑起来两只酒涡,惹人喜欢;身材高挑,曲线柔美;热情爽朗,天真无邪。人称小精灵,十分可爱。
咬脐的爸爸一直在外面做小生意,经常不在家,小咬脐陪伴着妈妈,与妈妈相依为命。
她聪明伶俐,小嘴巴能说会道,五岁就能和大人对答如流。她勤奋好学,遇事总要问个为什么?因此她很懂事。从小欢喜画画,母亲买支铅笔给她学画,只几天功夫,她画的花、草、狗、猫等就好点儿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