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老家风波（1 / 2）
王光勤带着黄竹林在外漂泊了几个月，好容易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白鹤塘王光满家，并与王光满结为同宗兄弟。以后的生活和工作全靠这位兄长安排了。
王光满四处打听为王光勤找工作，后来找到张家村一家砖瓦窑帮工。
一天，光满对光勤说：“老弟，你体力好，在这砖瓦窑做工定能挣大钱。距离家也不远，可以早出晚归照顾家庭。”
王光勤十分高兴地答应了这份工作，说：“大哥，听你的话，我去干，这正合我的心意。”又面对黄竹林说：“你在家安心过日子，我早晚回家陪伴你。”
竹林说：“你放心去吧！”
张家窑是一口私人开设的土墩窑。窑里烧的每一块砖坯都是手工制作，从拌泥浆、做砖坯、阴干、装窑、烧窑、出货等一系列的活儿都是手工操作，活儿当然很累。
第二天兄弟俩来到张家，王光满向老板介绍说:“张老板，这位小伙子就是我给你介绍的工人，你看行吗？”
张老板见王光勤皮肤黑黑的，个子高高的，壮实得如一头牛。一副憨厚、老实相，便一眼看中了。
“行行行，但是小伙子要有思想准备哟，这里活计很累。当然我也不会亏待人，每年六担米的工资外（那时纸币不稳定，工资总是讲粮食，实行多劳多得，有超产费、加班费和奖金。”
王光勤高兴地说：“行行，我不怕累，只要有诚信。”
“一言九鼎。”老板誓言，王光勤放心了，便在合同上签了字。合同大意：每年六担米，另设加班费，超产费和奖金等。不迟到，不早退，不旷工，生灾害病自负。
这合同够狠的，但王光勤意志坚强，只要能站住脚跟，生活下来，他吃苦耐劳，在所不惜。
土窑不大，一座窑墩开掘两口窑洞，只有两个长工两个零工。粘土要从百米之外运过来，每天要运上百拾担。把土晒干粉碎，堆积起来拌水后再用牛踩成泥浆。待到有粘性时才做成砖坯，坯子晾干后装进窑里点火烧。每个环节都有技术，一门不到一门黑。开始时王光勤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
原来的长工是一位烧窑行家，王光勤边做边虚心向他学:怎么装窑，怎么看火候，他一一记在心中。也真是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几个月的工夫王光勤就掌握了烧砖瓦窑的一整套技术。做一行爱一行，他对烧土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心扑在工作上，认真学烧窑技术。张老板十分高兴，也非常器重他，想把他一直留在窑厂。
王光勤夫妻俩长期住在野猪棚里，阴暗潮湿，矮小简陋，确实够戗，绝对不是长久之计。想盖草房，但又怕麻烦。他觉得这里地利人和，能一辈子在此扎根，干脆一步到位盖瓦房！
想一步登天盖瓦房？看来他有点不自量力。
一天，他把心里想法告诉了老板：“老板，我的工资你暂不用付款，先给我超产费、加班费就够了。工资积余起来三年一并提砖瓦，我想盖瓦房。”
张老板觉得他有志气，真心支持他，说:“很好，有志气，我一定支持你。到时候你要多少砖瓦，我给你多少。”
“一言为定！”
从此，王光勤为了盖瓦房，一直苦苦地熬煎着，加班加点，省吃俭用，默默地干着。他认定有梦想定能成真，决心圆自己的梦－－盖瓦房。
黄竹林为了不给奶奶添麻烦，在野猪棚里独自开小灶。她在家觉得无所事事，便想起来给奶奶做双鞋。夜以继日，仅五天时间就做成了四双布鞋:奶奶、哥哥、嫂嫂、小侄儿等全家人都有。奶奶做的三寸金莲鞋，还绣了“寿字”花，十分精美；嫂子的做了鞋头菊花；大哥的是松紧带口。款款新颖，美观大放，合脚。
老奶奶和嫂子高兴地把鞋子送给村里妇女们看，大家都称赞竹林鞋做得好。从此以后，妇女们有的跟她来学做鞋，有的来请她做鞋，一时间小小的野猪棚人来人往，便热闹起来。
邻居山林妈买来鞋面布、针线等来请她代做鞋，她日夜忙碌着，仅一周便完成大小五双鞋，双双结实合脚。山林妈高兴地说：“竹林呀，你做的鞋真好，多少钱？”
“做得不好，怎么要钱？”竹林谦虚地说。
“那，哪里成呢？”老人过意不去便送来一斗米、香油、豆子和蔬菜等，说：“你不要钱，我们送些农家产品给你，想必能顶用。”
“谢谢，谢谢。”黄竹林觉得米和蔬菜正适用，连连道谢。
黄竹林做得一手好鞋的事很快传遍了村里，上门来请她做鞋的越来越多，送来的柴、米、油、山芋、黄豆、花生等样样都有，很快，她家的农产品不比农户们少。从此黄竹林就以做鞋糊住了嘴。
由于农村人忙于农活，很少有空上街，做鞋的材料买不来，而且也不会买。往往为了图方便，直接给钱请竹林代买、代做。因此竹林经常上街，久而久之干脆就做鞋卖了。从替人做鞋到做鞋卖，成了做鞋一条龙专业户。看来小时侯学做鞋学对了，成了今天的生计手艺。
经常上街也带些小百货销售，觉得有利可图。后来干脆晚上做鞋，白天做买卖。背起了货郎篮，摇起了货郎鼓，走村串巷，当上了女货郎。
由于竹林怀孕在身，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人们便称她“大肚子货郎”。她的货郎箱里有鞋、针、线、发夹、梳子、小镜儿、雪花膏、鞋面布、毛巾、手拍日用小商品样样齐全。山脚深，市场广，生意越来越红火，赚钱也很快。真叫开店不如摆摊，摆摊不如串乡。
黄竹林在丈夫的帮助下，学到了不少文化，做生意过程中，进出的货物名称、价格、赚钱、亏本等，都记有一本盈亏账。
上世纪初，下乡流动商各使招数来招引顾客。如卖梨膏糖的敲一张碗口大小锣：当当啾，当当啾---卖狗屎糖、敲香糖的敲纲铁片：叮当，叮当---叮叮当---；那鸡毛换小糖的吹小笛：呜哩喇，呜哩喇---；馋嘴小孩一听就知道卖什么糖的来了；只有那些蠢货商，放开嗓子一路吆喝，如磨刀人：磨剪子嘞！戗菜刀---或补缸的喊：补缸补坛喽！亦补碗嘞！广东那边过来的自称“女牙医”，用两广话喊：捉牙虫嘞！捉眼虫！喊得口干舌噪，也没人能听懂。有人说：“讲了不懂唱了懂，你唱呀！”，她便唱起来了。
黄竹林活泛，她买来货郎鼓自己设计一套敲法，单击双击交替进行：扑通，扑通，扑扑通通通—-扑通，扑通，扑扑通通通---
人们一听到这熟悉的鼓声都知道“大肚子货郎”来了。但是，后来有缺德男人嘲笑她挺着大肚子，把鼓声释成：乖咚，乖咚，乖乖隆地咚---乖咚，乖咚，乖乖隆地咚---
竹林知道了并没生气，仅一笑了之。为了生活，挺大肚子也必须做生意。穷人挣钱真不容易，只能含垢忍辱，忍气吞声，不跟人家计较。
到了第二年春暖花开的三月底，奶奶说:“竹林呀，苦就苦一点吧，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再不能出门了，产期到了，很快就要生产了。”
“哦，谢谢妈，我不出门了。”
她在家等待着临盆时刻，每晚都盼望丈夫回来陪伴自己。
一天傍晚，黄竹林照例靠在椭圆形猪棚门旁盼望丈夫回来，一直望到天黑，却不见人影。连绵不断的雨下个不停，野猪棚顶沙沙作响，山坳里一片黑暗。有时传来癞蛤蟆咕咕的单调声或猫头鹰发出凄厉的叫声，使人毛骨悚然。
黄竹林心里担忧着，今晚王光勤要是不回来怎么办？临盆生产的事说不准？能不能把老奶奶请过来陪伴？以防万一。她想打伞出去，唯一的一把伞又给丈夫带走了。雨下个不停，外面伸手不见五指。路那么滑，老人年事已高怎能来？不行，决不能连累老人，一切想法只能作罢。
母女连心，人之常情。这时的竹林难免想到自己的母亲，今天需要母亲，母亲却不在身边，哎！命苦呗。思念的眼泪夺眶而出，一滴滴落在胸前。事以至此，别无他想，万一今夜要生，只有跟母亲生自己一样，自己给自己接生了。她烧了两瓶开水，准备好澡盆和剪刀，转身关上棚子门平安地睡了。
半夜醒来，肚子疼了，阵阵剧痛、难忍。她有些害怕、紧张。但是，她猛然想到爱情，想到家庭，觉得必须坚强地去面对！便鼓足勇气，无怨无悔地咬紧牙关，忍住剧痛。
一会儿“哇”的一声，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掉在麻袋上，一双小腿不住地蹬，哇哇啼哭。她流淌着阵阵虚汗，坚持坐了起来，拿起剪刀在煤油灯上烧一烧，算是消毒。然后细心地剪下婴儿的脐带，在自己的衬衣上撕下一块布，把脐带包扎起来。澡盆里有凉水，再加些开水，用手试试水温，一手托着婴儿，一手轻轻地给小宝贝洗了个澡。
婴儿哇哇地啼哭，黄竹林含着泪花说:“儿呀，你哭啥？你的出生要比为娘强一百倍。你降临在野猪棚里麻袋上;而我只降在荒野竹林里草地上。你还获得一把剪子剪下脐带；而我呢？只用牙咬断的。你生下来还洗了个热水澡，而我想都甭想，只用乱茅草擦了一擦了事。嘿！你别生在福中不知福？还要哭？我才没你那福分嘞！”
婴儿洗完了澡，用一条旧毛巾包好塞进被窝。竹林有些头晕，疲惫不堪，摇晃着上了床，迷迷糊糊地睡了。
一觉醒来天亮了，乌云消散雨停了。蓝蓝的天空非常纯净，东方露出一缕红光，那多日不见的太阳，今天终于露面了。
阳光从小圆窗里倾泻进来，她眯起眼睛起床，赤裸的双脚踏进温暖的拖鞋。他有些饿了，这时要是有人送点吃的来多好呀。正想着一阵敲门声响起，奶奶在棚外喊门了。
王光满母亲时时关心着竹林生孩子的事，只因天雨不能来。今天放晴了，她撑起拐仗慌忙过来看望。
野猪棚离她家不远，但雨天路滑难走。她老远看到棚门还关着，疑心了:咦？到现在竹林尚未起身？便喊:“竹林呀，怎么还没有起来？”
“妈，我来开门。”
竹林拉开竹子门，奶奶进门就问:“今儿为啥没起床？”
“妈，我生孩子了。”
“哎呀！可怜呀，下雨天我来不了，没有帮上忙。生了个千斤吧？”
“是个胖小子。”
老人高兴地说:“好，好，我说吗，我们家里祖代旺男丁吗，快给奶奶看看。”
黄竹林抱着婴儿给奶奶看，老人惊喜地说:“漂亮，高高的鼻梁，大大的耳朵，圆圆的眼睛，乌黑的头发，开眉大眼的。长大了必定聪明，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