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歪门邪道+各有算计(大修) 斩草除根……(2 / 2)
唯有王恕,欲言又止:“我觉得……”
可他才刚开口,周满、金不换二人已齐齐回头,同时对他道:“不,你不觉得,你没有意见。”
王恕:“……”
看看两人毋庸置疑的眼神,未出口的话,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一场关于“歪门邪道”的密谋就这样开始了,三个人关在屋里,接连六七天没有出来。
旁人对这细节倒没怎么留神。
只有当日眼睁睁看着三人一块儿进屋的余秀英,在某日经过看见那扇始终关闭的房门时,忍不住摇头嘀咕:“虽然三个人,但六七天,是不是也太久了一点……”
周满等三人自是不知道他们又引起了怎样的误会,只全心准备着剑台春试。
学宫中其他人,当然也不例外。
重开剑台春试的消息传出已久,越接近一月底,学宫附近到来的修士便越多,剑门关范围内,时不时能看见山林间划过的法宝毫光,看见修士们往来的身影。
春试还未开始,但气氛已渐渐热了。
唯独建在半山腰上的避芳尘,依旧清静。
外面虽是隆冬时节,万木萧条,可这一座雅致的庭院内,竟遍植牡丹,株株皆是来自神都的异种,已经有不少冒出了花苞。
水榭帘中,正有一人临案作画。
只是那宣纸压在白玉镇纸其落墨。
宋兰真掀开竹帘进来,只看得一眼,便轻叹道:“搁笔吧,别画了,你心不静。”
王命手指发紧,闭了闭眼:“他快来了,我怎能心静?”
手中画笔,终究还是重重搁下了。
他隐忍且自嘲:“自小,是他长我幼,他强我弱,王氏修火,他十岁便能使灵火认主,而我还会被自己施展的控火之术烧伤。好不容易学得丹青之术,以为自己能胜一筹,可竟也不入父亲法眼。他为突破大乘以达天人之境,已闭关近二十年,不问世事,可为了能使他参加春试,竟不惜破关而出,出手救他……”
无须言明,宋兰真自然知道他话中这个“他”字指的是谁,但闻言也只能沉默。
王命却看向她:“可你与我不同。你天赋很高,智计卓绝,从来远胜你兄长。将来他为家主,你不会有半分不甘吗?”
宋兰真便道:“我与你不同,可宋氏也与王氏不同。我与他相依为命长大,正因我二人齐心,才免了宋氏有分裂之险。”
前阵他们有过争吵龃龉,但过后不久宋元夜便主动来认和道歉,可知他有一时的仁懦任性,可心终究是向着她、向着宋氏的。
宋兰真淡淡笑道:“父亲临终遗命,要我匡扶宋氏,只要宋氏能好,家主是谁,又何须在意?”
她眉目沉静、喜怒不形,在如今的三大世家年轻一辈中,已经是独出一枝的存在。
可这一刻,王命想起的竟是多年前,山巅的那个清晨。
那时,宋氏家主宋化极尚未陨落,十岁到的宋兰真还是个小姑娘,而自己是王氏天赋平平的二公子,因为总不能与兄长一般很快学会控火之术,垂头丧气逃出来,正好与宋兰真在街市上遇见。
她带着同伴,要去群山的高处看一朵兰花。
那是她不久前从山下经过时发现的,今夜正该是花期。
她远远看见他,遥遥向他招手,问他要不要同去。
王命实在不愿回去学法术,便随了他们一道前去。
可没想到,那座山好高好高。
大家爬了很久,也没有见到顶,到得夜里,寒风萧瑟,往上甚至还有风雪,许多人都疲惫了,露怯了,放弃了。
为看一朵兰花,实在不值得如此费力。
就连他和宋元夜,都喘着气在半道停下。
只有宋兰真,抬头看看高处的风雪,一意继续朝着上方去,眼神里竟是坚定与向往:“我看见了它,便是与它有了约定。它便是我,我便是它。那里有我的名字!”
那一刻,王命说不清自己被什么触动了。
总之,在良久的怔忡后,他咬紧牙关,奋力跟在了她身后。
不知到得多久,终于到得山巅。
那岩峰乱石中,竟真的有一株春兰,扎根坚冰,花苞莹白,月色下宛如酣睡的美人。
他们在冷风里吹了半个时辰,才等到花开。
那朵兰花最后绽放的样子,王命已经忘了,只记得花开那一刹,前面那张盛满了明亮笑意的脸容。
只是后来,宋化极陨落,宋氏动荡,从山中看兰,到忍辱负重,一切都变了……
无论旁人看她如何光鲜,在知道她过往的王命心底,只有一片怜惜,忽然忍不住问:“一个人扛起宋氏兴衰,不觉得苦么?”
宋兰真来到那盆始终未开的剑兰前,手指抚过兰叶时,竟看见一只小虫顺着盆沿爬动,于是道:“有什么可苦呢?”
她抬手,拿起那只小虫,慢慢道:“便像是这虫与花,花不是不想开,虫也不是想吃花,只是命生如此,由不得己。这世间万类,本该相残。”
轻轻一碾,那小虫碎在指间。
宋兰真只问:“剑台春试,你也投了名帖,王诰不日便来,你若在试上遇到他,当如何呢?”
王命沉默半晌,也问:“你呢,若遇上周满呢?”
宋兰真于是垂眸,看向桌案一角。
那里放着一只木匣,匣中躺着一块碎裂的传讯玉简,以及一枚沉银铸纹的残破箭镞。
玉简是陈规死前,遥遥向她递来的;
箭镞则是其陨后,从其死状凄惨的尸首上找到的。
显然,直至去往明月峡前,陈规都在搜寻那神秘女修的踪迹,而其临死前,分明像是有什么重要的话想对她说……
但这一切,终究随着周满那一剑灰飞尘灭。
脑海中,又浮现出陈规在周满那一剑之下身首异处的场面,宋兰真轻轻伸手,将那木匣合上,只道:“我既已输过一次,自然不会再输第二次!”
*
神都王氏,倒悬山上雕楼重檐,画角凝冰。
来往于其间的仆从侍女,个个低眉垂首,仿佛生怕触怒了什么一般,小心翼翼。
王诰便面无表情,率着一行人,从亭台间走过。
长达半年多的重伤昏迷,哪怕如今苏醒已有三个多月,脸容上也始终蒙着一层苍白之色,越发显出一种阴郁的病态。
楼阁的光影闪烁在他炽艳绣火的衣着上,只衬得他更显森然邪冷。
前方不远处便是观道阁,乃他父亲苦海道王敬回到王氏后清修的居所。
周遭无人,门前只一黑衣青年闭目盘坐。
王诰独自上得台阶,看也没看这青年一眼,举步便要入内。
可谁想到,一柄如银长枪陡地挥出,竟将他拦下。
王诰转头,那青年盘坐未动,长枪的另一端却稳稳握在其手。
他嗓音极沉,甚至显得沙哑:“道主打坐,不能搅扰。”
王诰冷冷道:“我不日便将启程去往蜀中,特来辞行,父亲也不愿见吗?”
那青年拦他的长枪并未收回,只道:“道主一心求索大道,七情绝灭,六欲淡泊,出关救大公子已是破例。您上次生辰宴上,已经丢了王氏的颜面,道主知道,你从来厌弃丹青之术,但此次剑台春试事关白帝城画境,还请您专心修炼,精进画技,万勿再令道主失望。”
王诰眼角一抽,脸色越发难看。
他只盯着这青年:“倘若今日,我非见不可呢?”
话音落地的同时,已一掌前推,打向拦路的银枪。然而那青年手腕翻转,并不撤回,反迎着他这一掌撞上!
“砰!”
泛着焰光的手掌,被这枪身轻轻一震,连带着整条手臂都受到冲击。
王诰竟不由闷哼一声,倒退一步,正好退到门外!
那青年平静看他:“属下依命而行,还请大公子见谅。”
王诰咬牙:“好个贱奴!”
那青年闻言也不生气,只收了长枪,平放于双膝,淡道:“属下幼时一介小贼,得蒙道主垂怜方赐姓为王,比之大公子自是贱奴。只是道主有言在先,不敢不从。属下只一言相劝,白帝城画境既藏冷艳锯,又是其父母埋骨之地,想来那孽种王杀必要去看个究竟,说不准会在春试露面。大公子到得蜀州,宜当处处留心谨慎,若能觅其行踪,斩草除根,自是再好不过。”
王诰听后,难免想起自己这大半年来不明不白的昏迷,想起那颗嚣张送到自己面前的人头,也想起事后神都城内甚嚣尘上的“神都公子,口含天宪”等传言,自有大恨。
眼见阁内始终没有动静,想来王敬绝无理会之意。
他面上浮出几分屈辱,几分讽刺,道:“该怎么做我难道不知,何须你来多言!”
言罢阴沉着脸,径直拂袖转身,向后方众人吩咐:“备我车驾,即刻赴蜀!”
*
距离剑台春试开始,已只剩下最后三日。
在第七天的傍晚,周满、王恕、金不换三人,终于圆满结束了他们的“密谋”,从房内出来。
夕阳艳霞铺满天边,只听得一声晚钟恰在此时敲响。
王恕立在最后一束昏昧的光影里,忽然轻声道:“时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