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话说如来金蝉子 源溯豚鼠玉狐狸(2 / 2)
“欲壑岂能填盈?”金蝉子沉吟,心绪沉落,轻柔地附之浅笑,道:“有便是空,空莫作有,万事皆空,又何必事必躬身?心机妙用,着一事而掩一事,万事其实因果,又为何而空呢?”
如来笑着道:“民谋五谷实是果腹营生,鸟筑窝巢实是安栖憩息,鱼聚渊兽聚薮实是择谋生机,佛自光大辉煌,源泉自百般烘托,万般缀饰,喧染之下的腾达矣!”
金蝉子轻叹道:“是空非空实是鱼渊兽薮罢了,道名利而露筋骨,莫讳如深……”
如来挥挥手,打断金蝉子的话,道:“操心怎似存心好,争气何如忍气高,奥妙存在经中,读去吧!”
如来请来神工巧匠,把金子做成佛衣,每尊俱有;熔成金箔,饰墙沾瓦,缀梁秀墩;处处金光灿灿,面面橘黄璀璨,侈华奢极,显贵靡丽。
金蝉子对金饰何无兴趣,不受其惠,不慕其荣,不缀其饰。
此刻夜阑人静,已入四更,金蝉子神思凝视地览阅经书,黄毛豚鼠呈上一套金佛衣,道:“你穿上吧,好尊贵啊,我好仰慕呢!”
金蝉子惊讶道:“你哪里弄来,莫丢了性情。”
“没盗谁的。”黄毛豚鼠落落大方,道:“库存多不胜数,就是驮上一万套,也点不出数额,区区一套,一丘之一沙粒罢了。我穿上你瞧瞧吧!”
金蝉子连头都没抬,挥挥手,道:“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黄毛豚鼠穿上金佛衣,兴奋得手舞足蹈,仪态百换,道:“我要是修得真身,就堂而皇之了,瞧瞧好适合呢!”
金蝉子瞟了一眼黄毛豚鼠,心中唏嘘不止:为这为那追求的可是不少啊,欲重背驼,物有量而心无量啊,何至于苦修千年吗?
那一年,如来携带金蝉子参宴兰盆会,际遇了镇元大仙。其实在参宴的少辈中,金蝉子是最出群拔萃的,他的丰神异彩,举止投足与众不同,镇元大仙暗暗赏识,可惜辈份悬殊,不可谒倾扇情罢了。如来逢朋宣耀道:“金蝉子乃我第二弟子!”
金蝉子一笑而矣,从未点讫。
镇元大仙自是看出蹊跷,暗暗叹道:金蝉子此人不可诂量,独树一帜未尝不成器!
有缘自成绪头,金蝉子独传茶与镇元大仙,道:“前辈祥端,金蝉子恭谨于此,仰慕了!”
镇元大仙有点始料未及,接过茶盏,赞道:“好个如来二弟子啊!”
金蝉子委婉道:“人以我为徒,我未尝以人为师。”
镇元大仙听出端倪,大为惊诧,遂问:“金蝉子可是尊阁的法号?”
金蝉子道:“‘金蝉子’乃恩育令尊所赋予,消受不起那大摊的法号。”
如来耳尖,他闻言平生第一次沉默和震惊,噎在心里不动声色,返回灵山,笑着问:“金蝉子,我门下永不置第一弟子,你作为第二弟子又何尝心存不满呢?”
金蝉子道:“在本家门之内作甚弟子,不羡名门,不钓奢誉,磊磊落落,何尝不妥?”
如来笑呵呵,道:“金蝉子可曾找得到灵山以前的模样?”说罢转身离去。
金蝉子举目四顾,亲离戚散,懿门孤狸不知去向,善心豺狼不知所终。是夜心情愈加沉重,黄毛豚鼠目睹主子不翻黄卷,不醮圈章,便问:“金蝉,因何不乐?”
“要是回到从前该多好!”金蝉子道,“豚鼠,如来不会逐你,你就在灵山修满千年吧!心如树栽,自会花开果结,好生料理便罢!”
黄毛豚鼠伏在灯下,咀嚼着金蝉子的话,在疲乏中昏昏睡去。当它醒来时,日上东山,晨雾消散,金蝉子不知去向,只有独盏孤灯还“咝咝”地亮着,它心倏然垂落。
如来在金蝉子起居陋室转攸,且笑且长叹:“舍我其谁?惜哉!”
黄毛豚鼠现身告启如来,如来听后陈述,道:“不管多少年后,纵汝智勇而善谋,亦重循入我佛门,着我佛衣,皈依于眉宇之下,捏于股掌之中,谋求真经,更是作佛家子弟。”
阿傩摸透如来的性情,没好气地对黄毛豚鼠大吼一声:“滚!”
后来,阿傩置榻金蝉子故居,夜里,黄毛豚鼠殷勤地为阿傩挑灯添油,依旧伏卧在灯盏旁边。
阿傩不动声色,悄悄拿起靴子,狠狠地拍打黄毛豚鼠,黄毛豚鼠伺候金蝉子时彻夜不眠,而今依然保持着清醒的状态,阿傩的举止投足,黄毛豚鼠看在眼里,它敏捷地翻身打滚,靴子还是重重地敲在它的尾巴上,靴子的另一端又敲在灯盏上,霎时盏倾油溅,触火漫延,燃起熊熊烈火,瞬间沸腾起来。
阿傩脱下金袈裟,不惜其贵,扑打火苗,一边喃哆:“你这个小畜生,害惨我了,待扑灭大火后,溺死你!”
黄毛豚鼠本想助阿傩灭火,闻言一改初衷,悄悄添油吹风,火势猛烈,后果自是不堪想象,此事不作细表。自此以后,黄毛豚鼠成了佛家的仇宿,“过家豚鼠,人人喊打”竟成为佛家的惩恶谚语,黄毛豚鼠一气之下不再修道,纵欲肆意,钻洞穴,偷香油,啃经书,撒屎尿,撕黄卷,搅得如来焦头烂额,不得安宁,抬高了案台,添置了高脚灯盏,做了种种防范措施,至今拿它一点办法也没有,可真是宁肯吃一堑,也莫惹小人。
话说这回唐僧不辞而别,净身出庙,如同前辙之金蝉子,如来惊愕不矣,心中顿生绵绵隐忧。唐僧离别灵山,足迹又将涉及何方,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