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王爷设阱屠和尚 姐妹合力救唐僧(1 / 2)
话说此次唐太宗皇上南巡扬州,举佛事者计八十一僧侣,皆是帝都长安和陪都洛阳周边寺院的高僧,个个名声显赫,驰誉佛界,德高望重,颇具威信,妇孺皆知,俱是精挑细选的头号牌子,参事的僧人皆以此为荣耀,也赢得了口碑和仰慕。
国师择定吉日良辰,选址布局了道坛,铺设红毯,点缀了金容,黄幡飘扬,幡上金龙点睛,迎风飞舞,昂首脱幡欲翔。红鲤放生,以示标树德泽;广施玉帛,以示甘霖福慧。香案阔落,香炉敞口盛衔着一根根檀香,烛台撑架,红蜡火光如炽,夜晚时分,远眺若似一个大戏场。
唐太宗皇上南巡前的九个昼夜,道场秉烛烧香,吹笙捻管,敲铙擂鼓,丝竹齐呜,打一轮,吹一回,异口同声,展卷开经,朗言齐语,洪亮冗长。先安土地,后抚祖先,告慰阴灵,次后发放文书,俯首拜揭,请神邀仙,展开《孔雀经》,高吟阔调,齐声聚气,句句消灾排障,言言招祥纳吉,尤其是架上的药师灯,明光灿亮,道坛上祥云瑞雾,云兴霞蔚,紫气缭绕,碧空生辉。
然而,谁都知道唐太宗南巡启程的良辰吉日,却不知晓南巡的归程,因此法事依旧夜以继日地持续不歇,方圆十里弥漫着檀香的气息,应回着顿挫抑扬的诵经之声,自是祈祷南巡的皇上路无障碍,道无阻滞,一路平安顺畅。
皇家法事,自是戎备森严,场面肃穆,僧人个个恭敬谨慎,惟命是从。监管的文簿官史,守在外边静悄悄地观望,各厮其职,互不干扰,只是源源不断地补给道物的需求,二十多个昼夜就这样哄哄翕翕中打发了。
这天清晨,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六百里加急的快马径直来到文簿官前,宣了圣旨,便绝尘离去,接着一拨拨官兵从四面八方靠近法场。文簿官史陆续撤离,取而代之的是身穿灰甲的官兵,或手执枪杆,或剑出半屑,或手握弓弩,威风凛凛地走进道场,俨然自成一个个“品”形的哨位,疏朗地分布在道场的僧人之中。
中午时分,一阵号角长鸣,诵经声刹那间停了下来,道场上的僧人在暂歇之时,但见闪出六个士兵,羁押出三位僧人,径直至旗扼之下,三个手握锋利屠刀的刮子手,刀起手落,白光一闪,三个和尚的人头“呱噗”掉地,鲜血飞溅,场面瞬间恐怖起来,愈加肃静,睹及者自是口瞪目呆,不知所措。
一阵沉寂之后,鼓角声,锣笛声,笙管声,诵经声陆续而起,显得清脆而高冗。
依旧又是那六个士兵,复回道坛,又随便羁押出三位僧人,连扯带拖提挟到旗栀下,眨眼之间,“呱噗”刮子手举刀而下,三具无头尸的脖子上血喷如注,此时道场变成了奠坛,恐怖得象死一般寂静,僧人颤颤抖抖地挪动,踊挤在一起,官兵也围过来,场景恰似饥肠辘辘的狼群包抄围堵上一群惊悚失措的羊羔,又是那六个士兵,迈着雄健的步履,走向不知所措的僧人,又羁押出三位僧人,径直地挟持到“鬼门间”般的旗栀下,肃静的人群中传出清晰的声音:“官爷,刀下留人,刀下留人呀!阿弥陀佛!!”
“慢一一”终于有一位社威擅势的军官显身执令了。
但见在僧人堆中走出一位和尚,他声色不惊,缓缓走向可怕的旗栀下,双手合拾,朝那手握剑柄的将军道:“官爷何威之怒?此乃皇家道场,岂容兵戎相待,血光相见?有悖理法……”
“我乃江夏王李道宗也!”将军吆喝道:“秃驴,你不怕死?”
“世之万物,俱是匆匆过客,生死交迭,寻常如寝,有甚恐慌?当且问王爷,屠刀之下,因何宰杀?朗朗清天,因果不明,有悖天理。”这和尚道,“如此杀戮,岂不是屈魂抱深冤?当今皇上以仁爱之名驰誉天下,无端滥杀无幸,损毁了皇上树帜的宽弘和仁爱,更是糟蹋踏了法典,皇上知道了,天下人知道了……”
那自诩江夏王李道宗举掌,插嘴吼道:“你这秃驴叫甚法号,我让你死得明白!来人,缚啦!”
这和尚脸色苍白,却镇定自若,道:“贫僧法号玄奘,姓乃当今皇上所赐!”一一原来是唐僧!他道:“皇上乃圣明的君主,绝不会滥杀无辜!更不会如此草管人命,王爷务必是舛误了皇上的谕旨。”
“哈哈!”王爷李道宗昂天嗥笑,抱拳拱天,道:“皇上开杀戎,自有其因,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死得忠诚,生得悖逆。”
“阿弥陀佛!”唐僧虽然口念“弥陀”,但心中泛起冷阵阵颤抖,深深明白“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况且向来“和尚遇到兵,舍都理不清”,道:“圣上英明,世界清平,朗朗乾坤……”
“这群废驴,统统的杀!”王爷李道宗用刀柄顶着唐僧的脑门,道:“让你秃颅搬家,还怕你去阎王说三道四?你只有想好了,见阎王怎样说好话,图谋个好托生,下辈不要碰上皇上了,明白吗?你这头犟驴!”
唐僧只觉得背颈腔腹凉飕飕,似一把冰冷的剑插入心中,寒噤阵阵,罗嗦的唇齿里挤出:“有悖天理,有悖天理!”
“那就不悖天理,射雁就射开口雁,水淋就淋出檐角子,他们暂且不杀,就先剁掉你再说!”王爷李道宗冷笑一声,左手一挥,道:“送你十把刀,够不够!唔一一瞧你怕死不怕死!”
“刹一一”地站出十个士兵,个个刀剑出鞘,威风彪悍,腾腾杀气,更是刀光雪亮,寒意逼人!
话已至此,唐僧词穷迂纳,无力驳辩,捏在指中的是唯一的一颗佛珠,紧紧的紧紧的微颤着,神情痉挛,心智茫然。
气氛凝固了。
“哈哈,哈——”王爷李道宗耍起心计来,道:“秃驴,好个玄奘,你怕死了?告诉众耳目,此时此刻,你想生还是想死呢?”
“阿弥陀佛!”唐僧似叹非叹,道:“千般干涸,万般水涝,草木尚且贪绿图青,况且人呼?天要是裨益于人,自会眷顾庇护;天要是无裨益于人,有谁能胜其佑出?独树一帜,而苟存于世?”
“秃驴,皇上要是杀你呢?”王爷李道宗狡黠地问。
唐僧举首仰脸道:“杀者,威仪罢了!”
王爷李道宗语气一转,道:“皇上要是纵汝呢?”
唐僧俯首经叹,道:“那是皇上的仁慈!”
王爷李道宗冷笑一声,道:“个个秃驴都盼望着成佛!成佛一一享用人间烟火!好,就地送你一把香,你要是受得了,皇上自会放你等生路,倘若给香熏得怨念,那还是佛吗?秃驴一一杀无赦!”
“阿弥陀佛,善哉!”唐僧面对无端的屠戮,自知是处境险恶,身不由已,命已由人,任人刀俎了,便道:“王爷心存慈悲,贫僧受了!”
“点香!”王爷李道宗一声吆喝,令施声势,但见**把香分派给每个和尚,人手一把,逐一点燃。
唐僧被押上案台,强按坐禅,集风迎面,**抬来三个香炉,搁置在唐僧面前,又在他的身后用香案竖成围挡。此时,和尚陆续往香炉里插香,个个垂头丧志,人人闭目罗嗦,神情呆滞,一回接一回地上香,周而复始,每插下一柱香,颜面掩饰不住颤抖而哆嗦的表情。香火在风的浇灌中,鲜红晃亮,更是旺势逼人,袅袅腾腾,浓烟滚滚,缭绕漫灌。
唐僧合掌在胸,指间捏着那颗佛珠,指甲钉刷在三个字上,凝神之中识辨出“孙一一悟一一空一一”三个字迹,心中不断地呼唤:悟空救我,玄奘命矣!
王爷李道宗扬眉瞪眼,表情绷紧,下令道:“鸣鼓奏乐,热闹热闹!”不一会,锣鼓喧嚣,号角长鸣,韵音嘈杂而零乱。
此时之唐僧眉目紧锁,脸肌抽蓄,双齿咬唇,血流汪汪。
且说牡丹仙子和琼花仙子姐妹相见,漫话短长,辞别了扬州,乘着簿雾淡云,沿河而上,所过之处,撒落一路郁香,遍布广野的清馨,留香弥久,喜闻者心旷神怡,更是闻讯当今皇上南下扬州,鸡犬无扰,共享升平世界,文人墨客,诗画俱褒:黍稷非馨,明德惟馨!真是垂馨千祀矣!
牡丹仙子在南巡这拔人中竟也找不到唐僧的身影,经打听,方知道场数十位高僧依旧在法场持续着各项祈祷。
她俩姐妹分形同气,沿河而上,手牵着手,肩挨着肩,蹦蹦跳跳,欢声笑语,舒畅嬉怡。忽然间,但闻杂乱无章的铛锣鼓角声,喧天缭耳不绝,牡丹仙子和琼花仙子洗耳恭听,倾神辨析,存疑不解:笙磬异音,喧泄无序,有悖常理!翘首远眺,但见烟生浓烈,滚滚升腾,簇簇漫散。细闻熏香自东来,铺天盖地,烟香灌肺呛鼻,一股接一股愈加浓烈。
姐妹俩迟疑地走近,只见官兵厉声厉气地催促着和尚上香,吆喝声撕天裂地,震荡云霄。牡丹仙子媚眼细看,方才明白:浓烟里熏蒸着一个和尚,隐隐约约看到和尚双目紧锁,神情歪曲,嘴唇鲜红鲜红,下巴滴着血珠。她回过头来找寻唐僧的身影,目光飞快地滑过轮番上香的和尚,不见唐僧的身影,几个掉在地上血淋淋的人头也不是唐僧,她的心突然间凝重起来:熏烤的莫不是唐僧?待我看过究竟!
牡丹仙子化作一股清烟,窜进浓烈烟熏中,自是认准唐僧来,大惊!迅速回到琼花妹妹身边,心中焦急如焚,道:“妹妹,糟糕了,熏烤着的是位善人,我的善人!快快救他!!”
牡丹仙子和琼花仙子抽身到对岸的林间,戮力同心,挥袖伸掌,吹气弹指,作起法来,忽然东风骤起,刮向河对岸道场,叶子、花朵、花瓣、花絮和花枝纷纷飘落;一张张、一片片、一朵朵以至一簇簇纷至沓来,持续不暇;一阵阵香风,一股股清新的气息洗刷掉混浊的烟味。花朵、叶子、瓣絮和枝条把香覆盖起来,火灭烟消,薰莸悬殊,空气中弥漫着馨香馥郁的气息,沁人肺腑,舒畅淋漓。
王爷李道宗被眼前神奇的变幻弄愣了,他举首仰视茫茫的天际,没有甚么异样,疑惑不解,琢磨着这蹊跷的事,万分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