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 老妻颜衰怨凋零 冤家路窄喜相逢(1 / 2)
且说猪八戒幸得甄九娘的周旋和理顺之后,疏通了所有关节,可不容易拜堂成亲,这回可是堂堂正正的八字合婚,明媒正娶,择吉纳彩,成为名副其实的入赘姑爷,在婚宴上他赢得到了亲朋戚友的拥戴,高度一致的认可,高堂俩老更是冰释前嫌,接纳了他,老人心中激动,福望所归。
然而,凡间十全十美的事情可求不可遇,总是存在着差池与缺憾,当猪八戒看到怀中思念已久的美眉娇妻,已色衰颜皱,姿容苍老,青春不再。之前从未断歇过的美好憧憬,梦寐以求变为事实之时,就这刹那间,绚丽的彩虹转瞬被一片黑云所掩盖,在眼前乃至心中可真是碧落黄泉,怅然若失,丧泄萎靡,浑身疲乏。
此时,猪八戒不肯走出洞房,呆滞木讷,任由妻子高翠兰捻鼻子,捏耳朵,扭眼皮,掐腋窝,一再催促,就是无动于衷,不吃不喝,不拉不撒,如此窗明窗暗的过了四五天,只听到大厅依然传来鼎沸嘈杂的人声。
高翠兰道:“夫君,你已是高家夫婿,当招呼亲朋友戚,尽当家事宜。”
猪八戒也实话实吐,道:“俺怕他们说老猪娶了个老妞,脸都不知搁哪?羞煞俺了。”
“夫君你不去奉迎,这宴无法撤,要吃穷的,大男人,要有个担当。”高翠兰道:“要不,拿点本事出来,把为妻的变年轻靓丽不就得了。这般东嫌西嫌伤了和气。”
猪八戒沉吟不语,俯首垂耳,眉斜目滞,拉着一副驴脸孔,尤似打瞌睡,高翠兰的念叨充耳不闻,此时他心中空荡荡的,失落和惆怅纠缠着他,缄口咋舌,蚊子光顾他的腮颊,他也懒得驱赶,百无聊赖,木讷痴呆,惘然若失。
高翠兰为猪八戒摇扇招风,砌茶澡汗,无微不至,非常体贴。
日子不顾谁顺意与谁跌宕,总是朝来暮往,昼夜交迭,大堂外的酒席摆了又撤,撤了又摆,新郎官不上堂送客,筵席散不了,客人自然不肯离去,筵席照摆,招呼依旧。
“嚯、嚯、嚯……”一阵清晰的脚步声灌耳扰神,猪八戒扬眉转晴瞥了一眼发出脚步声那个方向,但见高翠兰进门向他走来,步履轻盈举止娴雅,婀娜多姿云鬓巧髻,杏眼含情柳眉巧横,鬓发露耳珠饰微晃,五官端庄桃红凝脂,冰清玉润丰神绰约,满脸媚笑韵若芙蓉。猪八戒看呆了,愕然发愣,挠腮馋垂,“呵呵”赞道:“姐姐真美,真美!姐姐!”
当猪八戒仰脸之时,即是眨眼之间,高翠兰还是原来模样,“唉一一”他叹道:“姐姐要是刚才多好!”
高翠兰娇慎道:“刚才怎样呀?”
猪八戒抚着下巴道:“刚才青春靓丽,耐看!一见心就畅快,中意得心爽,近看却有这般模样,真叫俺大失所望。”
高翠兰道:“夫君爱妾青春貌美,可翠兰只是凡身俗体,岁月何曾饶我,红衰翠减,肤糙颜黯,不再靡颜腻理,这般你就嫌弃,心中装着的是一十六岁的翠兰,而装不下六十一岁的翠兰,嫩草只适合饲养畜牲,而老穗才是养命育人,没曾见过以嫩草为生的人。”
猪八戒羞愧地埋头俯脸,不敢出气,自言自语道:“怪俺痴心欲馋,花心眼乱,色迷心窍。”
高翠兰道:“花样美艳,幽香浸肺,自是舒爽惬意,自是心生之物,把为妻看成十六岁的模样,即便赏析青春靓丽的容貌,不是挺舒心吗?”
猪八戒自艾自叹道:“老猪恰是缺了那份眼光,怎的想不到岁月不饶人,青春年少转眼间变成了老松皮,俺就倒霉在‘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看天看地,看风云,却忽略了冷暖,忽略了潮湿……唉,你呀就别晃了,晃来晃去还是这么个瘪样子,晃悠悠的俺心烦!”
“心烦就看妻容!”
“看你?俺不如尝舌头,尝舌头还有一份滋味,看你——眼倦,堵心,痉挛!”
“俩口子过日子,平谈如水似尝舌头才是幸福美满的,那有一时甜似糖,一时苦似茶,一时糗似糟,只要夫君包容了爱妻,妻随从了夫君,两情相悦,似膝如胶,白头偕老,这辈子才不枉做一场夫妻。”
猪八戒自是生着闷气,埋头俯脸,俨然坐禅。
高翠兰轻甩头发,慢梳流海,侧过半边脸颊,道:“夫君你就瞧瞧我吧,说妻美就美,美不美是赏出来的,未必是妻长出来的,不信?夫君你就看看我!”
“看看看!”猪八戒无精打彩地垂头丧气,俯脸沉眉,要理不理高翠兰的谄媚,他落幕的心一片苍凉。
高翠兰自是一边整理被褥,一也收拾婚房,晃来晃去的,搅动着寝室的气氛,道:“不识本相,看一看;”
猪八戒闻到一股浸肺的幽香,他尤然想到他当年凑近嫦娥时才闻到的那股幽香,他至今难以忘怀,而今妻子竟然晃出那股幽香,他恍如股椎锥刺,精神为之震撼,一边深吸密喘,一边爱惹由衷地举目审视着妻子,不看不知道,一看旋即喜上眉头,甜蜜浸透了心头,但见高翠兰如出水芙蓉,青春靓丽,娇艳柔嫩,肥臀丰胸,举止优雅,雍容华贵,也看愕了也看呆了更看醉了,痴迷沉醉在可餐的美色之中。
猪八戒一把抱过高翠兰,端详起来,叹道:“美美,就是美!!”
高翠兰也顺势投进猪八戒的怀里,嘀咕着道:“我貌美你就宠爱我,我色衰你就嫌弃我,以颜面度量我是何居心?”
“俺是想着姐姐貌美如花,幽香诱人才回来,姐姐还是这般美丽可人,花那些金子可真值得!”猪八戒情不自禁地吐出真言,心潮自是涌动激扬,搂住妻子就要行事,但觉妻子象水獭似的窜到他的身侧,他的两个耳朵给紧紧地挟拧着,被掀翻在床上,脯伏在枕褥上,喘着大气,仍然笑着道:“姐姐那来这般气力,要扭坏俺耳朵了,怎的这么折腾为夫呢?”
“嘻嘻”一阵笑声,但听道:“美死你这夯货啦,美艳香迷你罢了!瞧你色迷心窍,还美姬美姬的眼馋心痒!”
“姐姐,听来娴熟,哪来弼马温的声音?”猪八戒感到蹊跷,欲扭过头,却被摁着动弹不得。
“你这夯货,猜猜俺是谁?”
“师兄,这手法俺也吃够了苦头,哪有忘得了的!”猪八戒不再挣扎,贴服地恭维,道:“不知师兄光临,有失远迎了。”
“你这夯货恨媳妇颜老色衰,丢掉你猪面子,不肯出洞房,俺都听说了,小试一把,高太公说得果然不虚,你猪眼睛看偏人了,非抽你这夯货不可!”骑在猪八戒背上的果然是孙悟空。
“师兄,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呀!且听俺说。”猪八戒哄起孙悟空来,道:“这些天是老猪大婚的日子,人生之大事,老猪可不是得了老婆,却忘了故知,这些天想你们呢,想着想着俺就发呆了,瞧瞧可真把师兄你盼来了!”
“罗嗦!都六天啦,向你岳父岳母大人叩安!”孙悟空捏挟着猪八戒的耳朵把他提起来,道:“礼不施全,违忤礼法,没教养的,丢了面子!”
猪八戒唯唯诺诺顺应起来,此时高翠兰推门进来,唱个万福,道:“谢谢恩公!”
猪八戒怏怏不快,而又无可奈何地随妻子高翠兰问安去了。
一阵鞭炮声,院子里又喧闹起来,宴席接踵铺开,嘉宾贵客齐呼道:“姑爷,变一个,凑凑热闹,叫我们开开眼界,见识见识。”
孙悟空也鼓气道:“八戒,变给乡亲们看看,让他们知道净坛大使有多大本事。”
猪八戒在孙悟空的鼓动下,一变接一变地变化,嘉宾大饱眼福,喝彩声一阵高过一阵,猪八戒在兴头之上,更加自鸣得意起来,因此名声鹤起,人们都知道高家三女婿有些手段,未料却惊动了从霄衢上经过这里的镇元大仙,镇元大仙稍歇云步,俯瞰到庭院前买弄手段的猪八戒,疑惑不解,喟然自语:“猪悟能不是在灵山如来麾下执事修真吗?做甚窝居这荒蛮之地,喧嚣那点伎俩,给村夫野老买弄手段,花里胡哨的显摆,图谋吹捧,讨要蝇头小利,没个规矩,若是给金蝉子知晓了,脸面往哪搁?”
客人陆续告辞,筵席随之告散,高老太公愁绪便显露出来,拉着孙悟空的手道:“大圣恩公,都一家亲了,不说外头话,为了给三女儿续上缘,挽回高家的脸面,自前别后使尽几多心机,至今事缘巧凑,心有所慰,只是婚宴铺席过长,耗尽了积蓄,仓储存粮不过十斗,独指望贤婿有所担当了。”
“是的,是的!该是这样!”孙悟空密密点头,招赘的似乎是他,猪八戒只是俯首搓着那不多不少的十根指头,不知道此刻在自酌着什么事。
高老太公欣慰道:“为了高家的名节,甄九娘也用了不少心机,贤婿你可要谢谢人家啊!”
这事与孙悟空扯不上边,他不作声,但见猪八戒扬起脸,大言不惭似的道:“俺都花掉了一万多两聘媒,不用再谢了。”
猪八戒出言掷地有声,把众人都弄楞子,他却自傲而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