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回 公主滞途黄河桥 牡丹归故神农宫(1 / 2)
且说孙悟空降服了千年盘踞泾河回龙桥下的四妖,婚车一路西行,马啸啸,车辘辘,鞭声清晰,铃铛悠扬,马啼人呼,阵阵吆喝声催促着“吱吱哎哎”的毂辘声和“咯哒咯哒”的蹄声,摇晃摆动的大篷车“吱吱唉唉”地诉说着道路的粼峋与坎坷,倚轼翘首仰望,朱轮华毂,辇车丽盖,旄麾锦簇,首尾相顾,寂寞的旅途,煎熬情绪思虑,种种忧患伴随着颠簸的摇晃愈走愈远,惟有共睹天空中翱翔的雄鹰,仰观它舒展着灵活的翅膀,翩翩自如,轻盈快活,叫人遂生无限的遐想。
敞篷车上,孙悟空要么屈指记着时日,要么手搭凉篷翘首远望,要么抓头挠腮不知心思何处。牡丹仙子被巅破得晃晃悠悠,唇摇舌摆,不得不紧咬双齿,提心扶轼,不时倒胃呕吐,以至晕眩失色,神情沮丧,道:“这疆土还是大唐的吗?这么难走,啥时才走在不是大唐的份子上?”
“马儿都不嫌路嶙峋,脚力更不嫌道崎岖,又不用你迈双腿,嫌啥子的。”孙悟空道,“垫好屁股准没事,耸肩晃头还过瘾,擞抖如同受推挪,人生难得几回逢。权当享乐吧!”
牡丹仙子道:“我肠五脏六腑都要搅乱了,胆水也都给吐干了,啥时路子才好走?”
“你看啥时用上买路钱,啥时就不是走在大唐的疆域上,啥时就好走了。”孙悟空再逗她道,“要是不够钱买路,将就将就就委屈你了?”
“干吗?”牡丹仙子睁大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疑惑地问道。
孙悟空道:“押掉牡丹,省了白花花的银子,不是很划算!反正你不耐颠,也就消停个安然。”
“啊——小孙头又算计我牡丹,我牡丹有那么容易给你算计的吗?要是让圣祖娘娘知道你小孙头动了我牡丹的歪心,且不饶你。”牡丹仙子撇撇嘴道,“话说白了,小孙头你还是有二下子的,露露脸吧。”
孙悟空爽快道:“好吧,露一次脸,你就吃二颗枣子,一则补补你的胆水,二则填填胃囊,最后数核子就可知露了多少次脸。”
孙悟空端起来,拂袖摔掌,翘首侧脸,一脱脱地变换脸谱,展现出一时笑脸,一时愠容,一时狰狞,一时忿怒,一时愁郁,一时惊恐,一时愤懑……
“太快,太快,可要噎着我了。”牡丹仙子大口大口地咀嚼着枣子,一边摇手,一边拍胸道:“慢点,慢点!”
“共百单八脸,变完了,你才吃掉四十有二颗枣子。”孙悟空抓走一把枣子,数给牡丹仙子,道:“四十三、四十四、四十五……”
牡丹仙子吃了枣子,填了肚子,也不呕吐了,精神振作起来,情绪高畅,容颜舒展,背靠后轩,顺着车子巅颇,左摇右晃着身体,俯首睡着了,手中的枣子一颗接一颗从指间漏出,掉在车上,掉一颗孙悟空拾起一颗,并不打扰她。
临暮时分,人困马乏,饮膳之后即便作憩,转瞬又是黎明,一轮红彤彤的太阳从脚下升起,人们才发现身在山中,回望长安,长安就在太阳升起的那一边,久已看不到都城的邻廓了,那热闹的皇城都市也只有在想念中去捉摸它的繁华了。
孙悟空问道:“这是何处?”
江夏王李道宗道:“这是河州,将要西渡黄河,东临秦川,分水领,此处古来兵家必争之地,若兵祸之年,踞此方者,东可得二都,西可隐身保命,我大唐有重兵良将驻扎在黄河背后的龙支城。”
孙悟空又问道:“此去不再是大唐疆土了吧?”
李道宗摇指前方,道:“还是,还是。”
孙悟空举目西看是连绵起伏的山峰,满目黄土,层层叠嶂,逶迤绵延;而东眺大阳升起的地方,脚下是一马平川,除了绿色葱葱,并无遮障,目极缈茫之处只见云雾迷茫,如遮掩上一幕白纱帐,睹之心自沉吟,咀之五味杂阵,怎不催人感慨万千?
不知何时,路上扬起浅黄的尘埃,迎面而过的马队象是披上淡黄金的绸缎,这都是沾满了黄色的尘垢,人、车、马就在山岭上游走,缓缓迎面而过的是一座座山脊,一眼望去光秃秃的山坡荡然无物,头顶的天穹偶尔盘旋着饥鹰,饿鸦的呼唤毫无残留地给陇陇山麓吞噬了声息。
诗曰:鹰迎雁送鞭蹄迈,毂辘嶙峋尘垢埋,山漂岭泊摇鬓簪,欣为华夏添一脉!
此时,通红的太阳迎面照来,把大地映得更加橙黄,一匹匹马却步不前,车子自是一辆接一辆地停下来,后队岂知前队之困,道边讯马来回奔跑,传递着消息,大家纷纷遥望前方,焦急地等待着。
吐蕃讯使传来消息:已临黄河边!
江夏王李道宗下今道:“就地歇息,翌日天明渡河!”
大相禄宗赞赶忙道:“这地方夜寒风急,不宜车马宿夜,务必渡河,此乃稳当之策。”
这也难为了李道宗,王爷数次走过这条古道,略知一、二其间的险恶,普体验过这里瞬息万变的气候。霎时,也变得谨慎和焦虑起来,尤然想起执事时太宗吩咐“路遇阻滞问询大圣”的御托,即便找到孙悟空道:“大圣,日已临暮,事不及待,务必过河,不知古桥状况何如,劳大圣施之策略,以解众愁。”
“莫躁莫躁,待俺瞧瞧!”孙悟空轻快地随李道宗和禄东赞来到黄河边,但见车马踟蹰不前,人们焦躁不安。
“稍候稍候!”孙悟空详细审视面前的情景:河面约有三千多尺,几乎倾满了黄沙淤泥,一个个木桩就竖插在和着黄沙的淤泥之中,伸延过一千多尺的水面,浊黄的流水缓缓轻湍着,孙悟空走到桥中间把金箍棒伸进河中,仔细地探测起来,心中喜道:“浅浅!”但见他反复走在桥上,这拍那摇,心生颤抖:“不稳不稳!”复而度量了桥的宽度,有些地方适宜走马不便走车。
孙悟空巡视一遍之后,与李道宗和禄东赞切磋道:“赶快修桥吧!”
李道宗发愁道:“知何修耳?兵卒并无擅长土木之构技。”
孙悟空大笑道:“回龙桥的俘怪不是可以大用吗?以城待之,必得回报!”
李道宗存疑道:“随大圣吧!”
禄东赞把四怪王招来,孙悟空吩咐道:“汝等水中有些手段,而今予汝大施身手,修桥固桩,以保兵马顺畅通过,事后每位赠衣物三套,帽子一顶,鞋两双,伙食等同兵卒。”
四怪王伏首受命,兵卒立马送上丰富的食物,分发给一千多个怪兽,怪兽们填饱了肚子,满脸高兴,都随四怪王修桥护桩,拓宽桥面,但见它们不惧河中险恶,纷纷跳到河里捞起千年的沉木,添桩加梁,不力之处孙悟空自是使出神力助之,一个时辰被告之桥已修茸完毕,车马一辆接一辆鱼贯般驶过黄河桥。
孙悟空对李道宗道:“江夏王,有甚感悟?”
江夏王李道宗无语。
禄宗赞感慨道:“要是当时都把它们宰掉,途中排难解困不说,今晚不知要给夜风吞噬多少人马啊!”说罢,恰是交戌时分,起风了,呼啸有声,在山间灌窜起来,飞沙走石,把车蓬打得“噼里啪啦”作响,声声揪心恐惧。
“全速前行,不得懈怠,延误者斩!”李道宗下令,而后叹道:“快走吧,竟如此险恶,惧也!”
风沙飞扬声中,传来孙悟空的话:“以仁施仁必有福报,以恶施恶必遇祸临,天赋契机,共赏则益,舍之则损,生者互赖,存者互益!”
车马人在马灯的拱照下,趁着微熹的月光,按辔徐行,稳步前进,很快来到了龙支城,已是子夜时分,人人满脸欣开颜。孙悟空吩咐李道宗兑现每个怪兽三套衣服二双鞋子一顶帽的承诺,怪兽们尽皆受惠,喜庆的气氛经久不息。
车马人等在龙支城休憩了三天,黎明拔营别城西进,车队过了一隘又一隘,车轮在干涸的河床上留下凌乱的覆辙,马的嘶鸣声似乎也渐渐变了腔调。
孙悟空不禁问禄东赞道:“大相,马的嘶鸣声似乎与前几天不一样?”
禄东赞意味深长道:“驼马都有灵性,足下已是大唐最边陲的鄯州,过了鄯州便是吐蕃的区域了,驼马往往涉足这交趾之地,似乎都会惧生沉吟起来。”
“呵——”孙悟空叹道,“原来连马都知晓足下将不是自己的故土了,可真让人心生感慨啊!”
牡丹仙子拢拢衣袖,缩着脖子道:“小孙头,我感到有点凉。”
“又不是嫁你,凉啥?”孙悟空自觉失言,转口道:“不冷就好!”
李道宗道:“是有点冷冻,吩咐先添衣,后上路。”
驱马的吆喝声又传开了,大辂椎轮一辆接一辆移动,接着轮辋轧地发出“嚓嚓”的声音,又是一圈接一圈的压捏,辗出一条条长长的轮辙,毂辘声“吱吱哧哧”声响晃如轻拉的弦乐,伴随着漫长的旅途,而轻悠悠地拉响。
牡丹仙子蜷缩着身手,口鼻喘出一口口浅白的轻烟,双手来回地搓着耳朵,不停地移动着那把蒲葵扇,遮挡那凉飕飕的风,而风“咝呼”不停地贼窜着:要么从前面,要么从侧面,要么从背面,它总寻到漏堵的地方,扰得牡丹仙子不停地移动着蒲葵扇,左挡右堵,不得消停。
孙悟空逗牡丹仙子道:“人家的扇子是招风纳凉,你的扇子却是挡风掩寒,可谓大用。”
牡丹仙子瞥了一眼孙悟空,执起扇子,紧握扇杆,迎风挥扇,一下接一下狠扇起来,并一调双关道:“看你还吹,看你还吹,抽你,抽你!”牡丹仙子一阵子使劲之后,便气喘吁吁,挥动的手慢慢地停下,不再扇了,只是不停地咳嗽,孙悟空看得发愕了,轻轻地执过蒲葵扇子,深沉地沉思着。
“难受极了。”牡丹仙子抚着胸口,道:“小孙头,发啥呆?莫是出窍了。”
“有了,天助咱也!”孙悟空惊喜道,“可真有一把神扇,能扇冷,自然就能扇热,若是借来用用,岂不是更好?”
牡丹仙子道:“真要见识见识那把神扇了。”
孙悟空吩咐江夏王李道宗,道:“待俺老孙借一把神扇,把这天气扇热,以便大伙赶路,你等好生等候,老孙去去便回。”
李道宗答道:“大圣,我等在前面的赤岭城等你呵,快去快回!”
牡丹仙子道:“小孙头,我随你去,瞧瞧你结的是那门神圣?”
孙悟空允许牡丹与他随行,路上,孙悟空吹嘘道:“这把扇子能大能小,象我的金箍棒一样灵活自如,你猜猜扇主人把它藏哪里?”
牡丹仙子不以为意,随便道:“那般如意,准是藏在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