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回 稍覆帐猴头嗔责 三调扇牛王赦免(1 / 2)
孙悟空和太白金星走出南天门,真奔牢牛山,太白金星道:“大圣可曾去过牢牛山?”
“未曾往之!”孙悟空道,“俺以为牛兄羁押在天牢那地方,怎么囚禁在牢牛山那山麓里?”
“天牢那边不用奴役,羁押的是天上囚犯。”太白金星道,“牢牛山一带的牢狱,都是些下界作怪的罪魁祸首,罚其奴役,挫其气焰。牛王罪重不赦,劳役自是逃避不了。”
“呵——原来这样!”孙悟空似乎表示理解。
“家有贤妻,夫不受无妄之灾,福起扇子,祸起扇子,物性时有左右命运,未得有谁先知。”太白金星道:“牛王虽受天庭羁押,天庭也因此洞透牛王性情,是否是一轮际遇不为所知。”
孙悟空道:“当年拜把弟兄,洪荒岁月,懵懂轻狂,随性肆意,都己悠悠远去,不堪回首,独与牛王一家子纠缠不清,不是冤家不碰头,怨缘玄妙,苦涩交织,耐人寻味,理清头绪缘何容易,顺其流水,随遇随缘,洪荒不堵便是。”
“流水必湍万碍之障,缓则多方顺畅,急则多方阻滞,扇子之事惟恐不易理顺啊。”大白金星忧虑道,“老朽揣测要是牛王千般推脱,必有万般远虑,这般小的机遇,通俗叫把柄在手,智者则谓乾坤在怀,智者在算计前程,钝者谋就小利,棋高一着未得可知。”
孙悟空摆摆手,道:“求人嘛,莫怪他人讨便宜,自有得多少算多少的心里,若预知只作贴个子儿,按分量付便是。”
孙悟空和太白金星一边赶路,一边计量着,不知不觉便到了牢牛山,狱卒急报掌管狱史牟牛公,道称金星和大圣巡抚莅临,牟牛公赶忙接待,奉迎道:“恭候俩位尊贵莅临,是为灵渠开通纳彩,甚幸甚幸!”
金星道:“你等福造一方,功绩显赫,流芳千古,可嘉可贺!”
牟牛公道:“名不敢图,利不宜钓,劳苦者乃劳役之囚徒,我等业绩委实凌驾于那蛰囚徒的劳苦之上,此处业绩的成就,确凿有囚徒的血汗,委实是他们的付出,方成今日之辉煌。”
孙悟空道:“牛魔王可有功劳?”
牟牛公道:“此牛王他处作孽不得而知,在此的劳役,确有它的劳苦与血汗,所涉功勋已陈书表奏玉帝,详述其功,以便抵过。”
“这牛兄犯错了罪,用对了地方。”孙悟空出示了玉帝的诏书,笑道:“俺等要见牛王,你行个方便。”
牟牛公把太白金星和孙悟空引到山麓上,道:“我等乃奉差之史,平常不可能对囚徒有趋仁之心,刑者令行,惩者严行,施者威行,以往对牛王确有不恭,但都是依章行令,难免对其人格和名声有所抵毁和伤害,请俩位尊者在牛王前开脱开脱,我代狱史们拜托了。”
“法刑之成令,执者不忤其章,不怪你。”孙悟空道,“你请回避便是。”
牟牛公快步上前,卸掉牛王身上的枷锁,解下鼻梁上的绳索,递上衣饰,道:“牛王,恭喜你,天庭赦免你了,以往的苛刻乃是法之所严,斥之所厉,请多多包涵,有俩位贵人恭候你来了。”
牛王抬起头,搓捏双手,指关发出“唧唧哧哧”的声音,并未瞧上一眼来人,而是径直大步迈向背后的石壁下,紧握拳头,挺直母指,在石壁上旋掐,但见母指下旋出粉末,一个母指大的小窝儿给旋出来,而后展开手掌,抚在石壁上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孔子,凝神默念,久久的沉吟,显然在品味着往岁的苦涩与郁闷,咀嚼着岁月的蹉跎与孤寂,奢望着困顿尽头的自由与快乐,所有的杂陈滋味难以咀嚼,烩不下咽,岂能抹掉内心的失落与凄惘?
牟牛公道:“牛王,天庭来人接应你了,你随他们走吧。”
牛王依旧没瞧一眼来人是谁,淡淡道:“我老牛啥也不去,就呆在这里。”
“牛兄,牛兄,是小弟孙悟空来接你啦!”孙悟空走过来,挥着手,笑嘻嘻道。
牛王掉过头,平静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只马骝精,呵——给鸡拜年来了,惜君走错门啦!”
孙悟空道:“小弟我是来接牛兄的,随我走吧。”
“哈哈!”牛王大笑,道:“接我?去西天见佛祖?我老牛没那份奢望,更不图贪念嗟来之食;去见玉帝?我颅上疙瘩未消,没那份闲心,舍也不去,就在这是沐太阳,抠牛虻!”
孙悟空道:“回家吧!”
“回家?哈哈!”牛王挥掌指天,覆掌抚地,沮丧道:“这可是家了,但却子散妻离,受人与奴,这样的家,已回不到从前了,苟喘度日,了此残生。”
“牛王,你娇妻铁扇公主和令郎在芭蕉洞等你,回去吧!”太白金星上前道。
“你是何人?知我妻晓我儿?”牛王眼眼睁得贼大。
孙悟空道:“太白金星李长庚也!”
“啊——”牛王浅笑道,“老好人!当年花果山招安抚慰的和事佬,久违了。哈哈,我灾期未尽,何幸之有?对我搬妻奉子般的诱饵,必有求于我,莫不是那把扇子又要招惹福祉了?唉——福兮?祸兮?莫扰我便罢!”
话已至此,孙悟空说明来意,并告诉牛王道:“玉面公主给寿星救下,寿星一直眷顾着,挺好的。”
“咱弟兄一场,好说好说!”牛王突然拉长脸,气哄哄地指着自己,无奈道:“老牛这番模样如何见得妻妾?尤其是我那宝贝儿子,没个脸面,还是不见,这么多年不见他们也就过了,而今我老牛脸面沮丧,神情憔悴,衣襟褴褛,冠鞋邋遢,形态龌龊,浑身恶臭,心绪颓废,更是声名涂地,兜中见拙,罄无半文,这般潦倒失意,去见妻儿妾婢,颜面何在?是谁让老牛我沦落这般田地?”
“可是老孙俺了!”孙悟空也显得有点局促不安,失言道。
“是西方佛祖,佛祖卖弄玄虚,诱出一番取经的事来诱饵了唐王,恰巧这唐王平生也不是位行为是遵之人,心中有鬼方才糊乱依托,也迷惑了玉帝,我老牛一簇遭遇了套牢,成了失火之池鱼,而今唐王己获取了经文,又能怎样?长生不老了吗?身心舒愈了吗?”牛王摊开双手道,“就拿你孙悟空来说,我的失意成就了你的辉煌,我的束缚成就了你的鹏程,我的苦难成就了你的幸福,我的困顿成就你的潇洒,如我这般处境,若不是有求于我,何曾会赦免我乃至善待于我?”
孙悟空无言以对,干着急,燥恼得他搔头弄姿,跺脚耸肩,吹胡瞪眼——命途也委实如此!
太白金星道:“大王,纵然是以曾辱没过你,就让它过去吧,你额上可跑马,怀中有海量。”
“老好人,站着说话腰不疼,疮长在谁的身上难知痛,我的脸面挂在我的头上,不挂在别人的头上。”牛王掏出膳囊袋,摸出一块馍馍,塞进嘴里,道:“我这日子比你当年五指山下委屈好多呀,你囚而不劳,我囚而役,有多苦你看看……”
牛王伸出双手,全是一个个粗厚硬撅撅的老茧,扒掉上衣,肩膀腰脊是一道道鞭痕,清晰可见,尚有数道还通红的渗有血痕,道:“这是荐我牛王找的?!眼前还奢望啥呢?有家?没家?呼呼!不想也罢!尽在虚无漂缈中。”
孙悟空看到牛王身上的屡屡伤痕,脸色“刹”地惨白,目光也痴呆,神情沮丧。
孙悟空只要听到别人揭他在五行山下的遭遇,他心中隐隐作痛,抹不掉那缭绕在心上的阴霾:当年饥时吃铁丸子,渴时饮铜汁,土地神祗,五方揭缔虽在身边,却漠视淡待,不当个人子。此刻牛王戳到他痛处,余悸如刺在喉,扎在他的肺腑上,回味之时,苦涩迭沓而来,隐痛难耐,迁思虑长,自是无言以对了。
大白金星看出危殆,惟恐生祸,二话不说,赶忙拉上还在发愣的孙悟空离开牢牛山,回到南天门时,方才对孙悟空道:“大圣呀,凡间再忙,也是忙别人的,到了家门,就回府看看吧。”
孙悟空心绪低落,性情抑郁,对玉帝滋生隐怨之心,萎靡道:“也好吧,俺就回府看看。”
孙悟空打道回齐天府,大白金星直奔凌霄殿,进殿便急禀奏道:“玉帝,大事不妙,大事不妙呀。”
玉帝不以为意,问道:“爱卿,清平世界有甚不妙,慢慢奏来。”
“祸起萧墙呀。”太白金星道,“非但请不动牛王,牛王城府深深,巧妙地挑起事来,道尽委屈,说到这失意潦倒无脸面见娇妻爱妾儿子,反问大圣当年压在五行山下是何等滋味,是谁把他压在五行山下。大圣脸都青了,脸面一阵阵痉挛,貌由心生,这是蛮牛刻意翻旧帐,有意揭锅兜底,要是这猴子给撩燥了,鼻气一来,可要生祸,要出大乱子呀!”
玉帝和众天神大惊,齐说尽快打发弼马温走人才是上上策。
玉帝权衡利弊,道:“爱卿,依你之见如何。”
太白金星道:“牛王要体面还乡,赐个衔头,让牛王体面光鲜,那猴子的事也顺办了,大圣心情一高兴,旧怨就珉消了,天庭也就平安了,再说给点恩惠牛王也不过份,这些年他确凿也卖力了,就权当补偿罢了,于天庭利大于弊。”
“好,就依爱卿之言。”玉帝道,“速招牛王见朕。”
太白金星速速赶到牢牛山,但见牛王侧卧着懒洋洋地晒太阳,对牛王道:“牛王,你需要何等报偿,从速随老朽见玉帝。”
牛王闻言,左右而顾之,不见孙悟空,迟疑起来
“没外人。”金星道:“走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