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回 缘系授三聚寿宫 套捧老君施丹丸（1 / 2）
可真是“冰炭不言自身事，冷暖自明御寒施，天若有情天亦老，阴晴圆缺广袤知。”孙悟空离开文成公主，也不便回长安，生怕黄卷幼妇的咨亲考询，师傅和牡丹仙子询及吐番之行是否顺畅？为甚擅自早回？他难以敷衍和搪塞，因此选择躲避，免了受人叨扰，省了许多烦恼，心中也利索，只是郁闷的内疚心情，依旧被烦躁煎熬着，无法释怀心中的纠葛。履历的遭遇，眼前迷惘，欲去何方，无心斟酌，只得随意游荡，日间惹花戏流水，心绕愁云叹随风，晚间摘星弄月，面撼沐露成凝珠。琵琶树下，抑郁潭边，蝴蝶泉中，云雨沟壑，纱雾漫霾，四海为家，踟踯着他的足迹，且将将就，随遇而安。
这天，孙悟空玩腻了，躺在路边的大青石上，松开发髻，撒开发髻，懒洋洋地晒起太阳来，一阵阵山风时吹时歇，抚面而过，摇曳着苍翠的树木，仿佛婆娑起舞，山岗上时断时续传来“沙啦啦——”的声音，夹杂着的鸟鸣声也传得婉转悠长，好娓美的天籁之声呀，天上何曾有呢？吐蕃就是无!他仔仔地品味起来……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呵，怎么是人的声音？”孙悟空赶忙侧卧抬头，但见一个人沿路迎面走来，矫健的步伐，轻盈的身影，昂扬的意气，憨厚的神情，朴素的衣饰，背后驭着个藤斗，头上戴着顶草笠，口中念叨着精粹的箴言，显然是打发着行程的寂寞。此时，彼此恰好打了个照面，孙悟空已来不及躲避，那人却大步迎上来，举袖揖手行礼，道:“果然遇到神仙了，草民寿山平生有幸，复遇神仙，请受拜谒，了表仰慕之心。”
孙悟空也认出了来者，呼道:“授三，好个寿山，三年不见，变样啦!”
“唉——一别三秋啦!”授三上下打量着孙悟空，道:“当年神仙悄然而去，尚未问及神仙的名讳呢，实是疏忽。”
孙悟空忙整理衣冠，疑惑地问道:“俺老孙这般模样，授三你怎么会把俺这雷公嘴脸捧作神仙呢？岂不是迅口雌雄了？”
“当年你悄悄离开，乡亲们都认为遇上了神仙。“授三道，“乡亲们见到你都没有产生害性之心，恰恰都认为是祥瑞的。”
孙悟空指着他的脸面，道:“俺这雷公脸怎么见得那么和善？”
“不以貌相羞美断善恶，其行善则善，善则宽容，其行恶则恶，颜若狰狞。”授三道:“乡亲们种下的果核都长成了树，这种树叶茂茎粗，尽管现在尚未挂果，已有蜜蜂依树扎造蜂窝，喜鹊也择其筑巢，乡亲们都认为这树是神树。授三今庆幸遇上神仙，安有不认得之理？”
“授三授三，就这么认定？”孙悟空失笑道，“俺可真是一副雷公脸呢。”
“哈哈!神圣不可貌相，仙踪不可揣摩，有缘自相逢，可真是应验啦!”授三三叩九拜，很是诚意。
孙悟空闻言细想:常理之下，与凡人相遇都是一面之缘，不复再见，是谁把俺的行踪透露给这个凡夫？必定要弄个究竟。道:“寿山，你怎么认准俺是神仙？”
“在下不打狂语。”授三道，“那是我家供奉的那颗佛珠，连连九个晚上托梦与我，嘱咐我莫要错过你这个神仙。”
孙悟空闻言琢磨起来:是一颗怎样的佛珠？竟然把俺老孙揪出来，不弄个究竟，往后去那里都不叫人安心。道:“拿来俺瞧瞧，是件怎么样的宝贝？”
授三摊开双手，道:“不在身上。”
孙悟空:“你怕俺谋掠了，俺瞧瞧便罢，不贪不贪!”
“哈哈一一”授三道，“你一位神仙怎会唾涎于一颗俗物，这般没有品位不是神仙本性，佛珠在家中神龛上供着呢。”
孙悟空道:“可否到你家堂一睹为快。”
授三道:“神仙若肯亲临寒舍，可是蓬荜生辉，乃寿山家堂的幸事啊!”
孙悟空猎奇之心愈加强烈，尾随授三而来。
孙悟空问道:“授三，你不象一介农夫，也不备商贾之貌，更不循道巫之态，你性情坦荡，乐事于缘，以甚为生？”
授三道:“寿山承得祖荫，陇上薄田数亩，耕耘五谷乃持家之根本，只是承袭了祖上的文通残锦，持操文房四宝，而不敢遗弃，故腹中略沾文墨，擅长诸子百家之文赋，逢年遇节，乡邻诸事，撰文而迎百应，以此兑换劳力，易之互补，故田不荒芜，而仓禀盈余。我今愧逢四十，为人师表，授四书五经，传道德，授礼法，权当授人以渔，而渔于益人吧。”
“啊，原来授三是位先生，胸中必有文墨，务必受人尊崇。”孙悟空向来敬重知礼之人，道:“平常授哪些书？”
“入堂之始授百家姓、三字经、道德经及数数计量，多为礼志之道，此营生之根本，受之裨益无穷。”授三细密道，“中学四书五经，大学论语诸子百家，尽是博深精粹之法，我也不尽知之，多以始中为教，苟合水平，不作粉饰之师，不攀云端趋贵之附。”
孙悟空问道:“这又不当米粟薯粱，百肴皆果腹，得之何益？莫不是你为分钱斛米斗粟而哄唆人罢了。”
授三道:“知书而达礼，明理而于节，聪慧而止愚，养性而修身，守诺而树信，立志而兴业，和睦而持家，勤俭而宽裕，厚积而薄发，书中精髓承前启后，世代裨益，我平生幸逢高僧庇护，结系善缘，不敢褒渎了贵人期望，踏实做人罢了。”
孙悟空与授三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走了十多里的路，方才陆续看到篱笆院子和茅房，此时恰是黄昏时分，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传应着妇儒的叫唤声和禽畜归栏的声音，也渗和着“吱吱喳喳”百鸟归巢的唤鸣声，洋溢着温馨祥和的气息。
授三往前一指，道:“神仙，荆棘花作篱笆的便是我家。”
孙悟空望去，但见齐人高的荆棘围成一个大院子，鲜红艳丽的花朵挂在荆棘枝头，张张碌叶搀扶着朵朵花卉，散发出馥馥芳香，翩飞的蝴蝶还在扇动着留恋的翅膀，走了一拔又来一拨，也许是趁夜幕降临时再忙一会。
孙悟空叹道:“好雅致呀，你过得赛神仙了。”
“娘一一爹一一孩儿回来啦!”授三朝园子里呼喊。
“爹爹一一”从户里传出清脆的童音，跑出一位男孩，一把抓住授之的衣角，大步随授三走进户内，孙悟空也跟进来。
授三搁置好肩上的藤斗，道:“爹娘，孩儿真遇上神仙了，也把神仙领回家啦，你们看是谁来啦。”
二老看到几子身后带回一个生人，似曾面熟，赶忙迎了出来，齐齐向孙悟空伸出微擞抖的手，搀起孙悟空的手肘，道:“咱际遇过，三年多了，幸会又见上面了，可真是神仙呢，圣仙自何而来？”
“你是陆顺德善人吧!”孙悟空惊喜道，“三年前，你们给俺施过粥，稻米香犹在嘴边呢!”
“圣仙当年不辞而别，众乡亲无不认定你是神仙，今又得见面，托圣仙的福，甚幸甚幸!”陆顺德接着孙悟空的手道，“可真是福盈陆家堂了。”
“甭抬举甭抬举!”孙悟空道:“授三说你们家供着一枚佛珠，佛珠显灵，告诉你们要遇上神仙，即使逢上俺，能让俺瞧瞧哪是怎样的一枚佛珠？”
陆顺德二老道:“在神龛上贡着呢!”
孙悟空抬头看正堂，正堂上供的显然是祖宗神位，两边竖挂着一副一醒目的匾，匾上刻着一副含蓄隽永的对联“忠厚传家远，诗书继世长”。
孙悟空叹道:“好一个翰墨之家!”
陆顺德从神龛的供案上取下佛珠，授三捧过灯盏，这颗佛珠扑入孙悟空的眼中，在灯光下仔细审视起来，不看不知道，一看心惊喜:这佛珠缘何这般稔熟？他拍拍手，挥掌一招，佛珠跳到他的掌心，他用二指头小心翼翼地夹起来，仔细地端详起来:果然是上上等佛珠，千年紫檩香木做成，光滑无比，似乎晶莹剔透，呵一一竟有金丝纹路，果然金丝镶嵌，娴熟地认出来“玄奘”，他脱口呼唤:“师傅一一”
陆顺德一家老少奇怪地看着孙悟空，相顾无言。
孙悟空惊喜道:“这可是俺师傅玄奘的佛珠，真是俺师傅的!珠上镶有师傅的名讳‘玄奘’，你们瞧瞧。”
陆顺德接过佛珠，细致地凝视起来，道:“圣仙，那位高僧确凿自称玄奘，这佛珠就是高僧在胸前摘下的，高僧胸前还有一颗，我看到是一模一样的。这颖佛珠供了我儿子授三一样长的岁数，却未注意镶嵌着高僧的尊讳，今幸得圣仙点醒，真是有缘人际遇有缘人啊!”
“玄奘是俺的师傅，俺就是玄奘的大徒弟孙悟空呢。”孙悟空道，“师傅曾到贵府化缘，也算是俺的恩人了。”
“玄奘法师是我陆家的大恩人呢!”陆顺德道，“我陆家有今天全得玄奘法师的帮扶!”
一一距离一下子给套近了，俨然一家人啊!
膳后，他们依旧坐到一块，授三道:“我陆家与玄奘高僧结缘以来，家道逐渐昌瑞，我没甚奢望，作为人子希望高堂安康长乐，衣食无忧，但愿苍天能眷顾我陆家，庇佑我陆家？随寿山所愿。”
孙悟空爽快道:“好说，好说!那就让高堂寿到九十九吧!俺答应你，但俺还得去求寿星呢，这寿星会给俺面子，放心吧!”
陆顺德道:“孙圣仙，我陆家不求闻达，不图荣华富贵，只求人丁兴旺儿孙满堂，代代承孝廉、知荣辱、懂礼节、明事理、循规矩、会感恩、守本份，识稼穑，可怎么就是不添男丁，眼看要四代单传了，是否我陆家背了心儿，要是背了心儿就实属无奈了，没背心儿可要赐我所愿呀!”
“恰恰!”孙悟空又笑道，“这有何难，寿山已有一个令郎，让观音菩萨再送你二老一担令孙，有个三房延续你的子嗣，也算小满了吧!”
陆顺德赶忙领一家人下拜谢恩，孙悟空笑呵呵的受了!
夜，特别宁静，也特别温馨;月，特别浑圆，也特别皎洁;梦，特别美好，也特别诱惑;……
黎明时分，孙悟空悄悄离开陆家，他答应寿山的请求，只好找寿星，因此直奔蓬莱。
“大圣，请留步，稍等等嘛!”
孙悟空回头寻声望去，随后而来的是“个个皓发皤髯，人人童颜鹤鬓”，他连忙歇步拱手，道:“原是瀛洲九老，幸会幸会你老好闲置呢。”
九老笑道:“我等是应寿星之邀，贺新宇宫落成，大圣你燥急的，赶吃头桌吧。”
“哦哦，呀呀!”孙悟空一下子给惊喜噎着了，一时无语，方才想起早些日子，太白金星已通气给他，可恼的是送嫁的事把他搅得焦头烂额，不但壅哽且是噎猺，以至差点给遗忘了。然而心中还是惊过一阵凉意:寿星讯口旦旦说好新宇落成请俺老孙挂彩，日前看这老糊涂没甚表示，是否有意落掉了俺的名份？这事可不要让他们知晓，不然俺丢面子可真要丢大了。遂嬉笑着道:“不会有此‘先贵后卑，早肥迟瘦’的待宾方式吧？俺只想赶早聚聚久违的尊宿罢了。”
这时又遇上了帝君、文殊和普贤俩菩萨，彼此久未谋面，今得聚在一起，好不畅快，惟独孙悟空心生蹊跷:各路神圣诸佛都是有帖的，独老孙是不速之客，碰巧罢了，得留个心眼，是否内中有人与他作梗，使了小心眼，以至寿星疏漏了他。
路上很快聚到了逾百位神圣，坐驾走姿各神奇，不乏骑鹿驾鹤驱鹰，更有腾云驾雾披彩霞的，径越东洋大海，渐趋仙景，堂皇如画，个个夸奖:蓬莱仙景，名不虚传。
白云洞外，但见寿星迎宾接客，福星禄星引领观摩新宇风貌。
“甭用甭用，来便好!”寿星道，“老君到处赞美你呢，说你在凡间作了一桩大媒，并躬亲送嫁，没路的荒漠都给大圣踏出路来了，正等着吃大餐呢，故不扰你，岂料大圣更有灵慧，来得恰是时候。”
孙悟空道:“那路比西天取经的路还难走，气候苦寒，更是把人冻得毛沾皮皮贴骨，好不容易煞到河源，事主行了子婿之礼，事算完美了，屈指一算，与寿星你新宇落成排上号，打紧的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