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回 福至祸临损邻里 叶落根知明手足（1 / 2）
话说其貌不扬的孙悟空执拗自己能求雨，霎时场面沸腾，难以控制，但见执事倌拿过一铜锣，“当、当、当……”一边敲锣一边遛圈儿，最后听到“当嘎——”一声便停歇下来，场面瞬间安静下来，但听执事倌大声道:“人莫量，水莫量，没有金钢钻，不揽陶瓷活，相信大师能够求雨，大家不要异议，支持大师求雨吧!”
“管事们，求来了雨，赏金可是给俺孙悟空吧。”孙悟空问道，“俺问问大伙们是不是甘心给俺的。”
“给!”一遍赞许声，呼声激昂，大快人心。
孙悟空依旧疑惑着摸着下巴。
“好呀!”掌锣一行掩锣息鼓，抬手行礼，道:“师傅，那当然啦，乡里乡邻，八方商贾所捐赠钱物尽皆送与师傅，师傅且莫忧虑，我等都是言而有信之人。”
“好，时逢佳缘，天助俺也!”孙悟空一拍胸膛，道:“俺现在就求!”
“当——叭——当——叭一一”掌锣的敲响特别的锣声，一会儿，另外七队掌锣的都聚过来，八筐钱物聚在一起，孙悟空看了心中馋得酥麻，痒痒婪酣，难以抑制。
孙悟空收齐了三十二面旗子，故作玄妙地插在地上，酷似龙的形态，然后挥动手指，但见绣在旗上的锦龙都飞了出来，在天空中窜插腾翔，一阵嗥嚎之后飞回旗上，条条翘首摆尾，俨然施雨前的动作，看到的人们都愣了，好奇地等待着之一场雨的到来。
此时，孙悟空已抽身云端，张口呼唤:“四海龙王，速速过来，老孙有求你们了。”
一下打嗝的光景，四海龙王腾云驾雾纷纷来到孙悟空的面前，道:“大圣有求，玉帝早谕诏诣，凡大圣所求网开一面，我等没有不来之理。”
孙悟空奇怪地问道:“玉帝怎么知道俺老孙的事？”
四海龙王反问道:“大圣你可知道你要布雨的是什么地方？”
这回倒把孙悟空给问愣了，孙悟空呆了一会，道:“俺是化缘给撞上的，可真没问过是甚地方，化缘化缘，顾名有化才结缘，管这甚地方？下过雨，俺拿上赏钱回灵山，各不相识。”
“呵，原来是见财起顾，咱明白。大圣你可知道，你要布雨的地方叫敦煌!”四海龙王如实相告，道:“大圣切莫泄露天机，玉帝告知我等四方雨讯，说敦煌这地方此后万年不再布雨，以入封禁之地？”
“是为哪般？怎的搔痒了玉帝老儿，好端端的惹他了？”孙悟空不解地问道，“甚也循个规矩，讲究其果因吧!”
“这地方确凿富得流油，惜其只顾杜门自恣，自塑佛身，矜信妄崇，而忽视了贡奉天庭，自是给诸神恼怒了，趋自殄灭!唉——玉帝老儿爱怎样就怎样吧!”四海龙王似叹非叹地道，“下雨，下雨!也只给大圣你面子了，以后之事且莫再兼顾了。”
孙悟空只想着那些炽心的赏金，以后事他顾不了许多，莫得去想、。即便吩咐了事宜，四海龙王嘀咕一会，便开始施法调云布雨。
“下!”孙悟空回到道场，用手一指，旗上三十二条各色各样的小龙再次腾空而起，卷云吐雨，雨开始下起来，从“嘀嘀呖呖”到“哗哗啦啦”倾盆而下，“噼里啪啦”的还夹杂着梨子大的冰雹，人们作鸟四散，纷纷遐雨去了。
孙悟空掏出如意袋子，把那些赏钱都装进囊中，呼上沙悟净:“走吧!”
沙悟净道:“师兄，我不回灵山了，我就在这旮旯找个安身之所，劳师兄转告佛祖，恕宥八宝罗汉不辞而别，多谢以往的眷顾。”
“这不是你要呆的地方，你要后悔的。”孙悟空失口道，“这里以后万载不再有雨下了。”
刹地一阵雪亮，“轰隆——”巨响，雨戛然而止，孙悟空知晓口无遮掩泄漏了天机，他丢下沙悟净，携着赏钱匆忙离去。
沙悟净甘愿留在敦煌，也许永远扎藉在敦煌了。
孙悟空满盈而归，自是猫儿得鱼心中乐不可支，心情舒畅，浑身起劲。
孙悟空驮着赏钱和化缘来的钱物，就这样匆匆走在回灵山的路上，遥远的路遥不免促他产生诸多联想，百思不解，沙悟净怎么骤然变卦，不肯回灵山而选择扎根敦煌？这般贪图繁华舒适的生活真让他始料不乃，悔当初不该让沙悟净随来化缘，导致如来又轻易出走了一颗异心。
正当孙悟空忧戚自责时，传来的似乎是覆水倾瀑的声音，还夹杂着人们哀嚎的呼唤声，仔细辨听，忧觉是那样的稔熟，复潜心聆听，果然是人们呼喊“孙悟空大圣救救我们吧，孙悟空大至快救救我们吧!”
“谁逢此遭遇，竟这般撕心裂胆的嚎吼，真揪心，还指名道姓要俺救他们，这般对俺抬举，待俺瞧瞧是啥回事？”孙悟空歇住云步，窜进云海之下，越往下走，越是黑压压的，再往后一一原是大雨磅砣，倾盘泄瀑，雨景迷茫，黝黑昏暗。地上到处是“哗啦啦”的流水，低洼处淼浩荡漾，浊浪滔天。
孙悟空寻声望去，但见一个山丘上黑压压挤满了人，小孩藏在大人的肘下，老人蜷缩在人群中，大水往上涨一点，人群就往上踊挤一点，人们还不时地把牛羊马驴丢弃在水里，眼睁地看着被丢弃的牛羊马驴被洪水卷走，轰鸣的水声震耳欲聋，人群中传出近乎绝望的呼救声:“孙悟空大圣救救我们吧!”
“俺来也!”孙悟空掏出金箍捧，化作撑天伞，为人们遮住了倾注泻的雨水，大声问道:“乡俚乡亲这是什么地方？”
“大圣，这是陈家庄，我等在你的寺里乍烛烧香，终于把你盼来了，救救乡亲们吧!”
“大圣，天突降灾戾，祸害了这方百姓，你老可真是咱的保护神呀，咱可以化险为夷啦!”
“大圣呀，雨下了三天三夜，村庄的房子都淹没了，只有你的寺没淹上，大家都来你寺里避灾了，想着你大圣才能拯救咱们了!”
“显圣了，我们有救了!”
……
孙悟空疑惑起来:龙王不是还在敦煌布雨吗？怎么转眼就来这陈家庄，待俺上去瞧瞧，方才知晓。
孙悟空跳出雨幕，来到云端上，但见四海龙王尽皆闭上眼睛，使劲地布雨，丝毫不察孙悟空的来临。
“老龙，老龙呀，歇着歇着，慢来慢来。”孙悟空使劲地呼醒四海龙王。
四海龙王舒展了身子，翘首仰脖吐出最后一口水，睁开篷松的眼睛，显得浑身疲惫不堪，听出有人对他们训斥:“老龙呀，你们尽干好事，把这方百姓坑害了!”
四海龙王辨出是孙悟空的声音，面面相觑，赶忙上前行礼，道:“大圣这雨布得过分了点，我等无奈之极，也没法子呀。”
孙悟空不解地问道:“老龙呀，不是说好在敦煌布雨吗？为甚来到陈家庄呢？”
“大圣，这怪不得我们呢。”四海龙王细说原委，“大圣，你离开敦煌之前泄露了天机，雨没法再布了，我等只好憋着雨去见玉帝，玉帝说大圣取了赏钱，人情做到，你等就找个地方泄掉顿积的水吧!”
孙悟空听了，愣怔了，皱起眉头寻思苦想，记不清啥时漏嘴泄了天机，要是这样，则怪自己嘴贱口无遮掩，弄巧成拙了。
四海龙王道:“我等就找到通天河这地方泄水，没想到这通天河也载不住了，唉一一委屈这方黎民了，只好闭上眼泄掉了事，没想到又遇到了大圣。”
孙悟空道:“泄掉了？”
“泄掉了!”
孙悟空重复地问道:“都泄掉了？”
“都泄掉了!”
“你等辛苦了!”孙悟空抱拳送别四海龙王，“都请回吧!”
“大圣保重!”四海龙王纷纷行礼，挥手而别，“大圣后会有期!”
四海龙王轻松地各归辖海，转眼间天空中日朗天晴。
孙悟空重回陈家庄，但见洪水慢慢退去，低矮的山峦渐渐露了出来，水位每降一尺，人们就往前一步，各种各样的庄稼浮出水面，只可惜茎折叶败，穗损果坠，更甚淤泥覆盖，掩形匿迹，损夭不计其数。
孙悟空随村民们走进村里，哪里还有甚家样子？房屋倒塌，炉灶无存，淤泥滇巷，残渣塞户，牛羊失踪，其它畜口匿迹无声，百户无一家当，千家无一全庐，人无遗物，口无遗粮，腹待充饥，村落凄厉萧零，百里无犬嚎，万家无鸡鸣，只闻妇孺哀叹声，尽见翁妪愁颜色。
惨痛的遭遇，无奈的表情，丧泄的眼神，失落的心境;小孩目中惶恐，老人皱纹中的惆怅，青壮汉不知所措，这可是目睹今天而不见来明日的光景了。
孙悟空目睹了平生最大的一次损毁，眼前仿佛出现万余人衣衫褴褛，操儿带女，牵老携幼，流离失所，别乡离井，到处流浪，挨户乞讨的场面。
孙悟空招来有威信的几十人，商讨起如何让这庄子上的一万多人渡过饥荒，道:“俺有些积疏储备，只够乡里乡亲二个月的口粮，你等必须平均分配，有人多得，就会有人要饥死，要是有人给饿死了，俺老孙要讨因果的。”
人们纷纷拜誓，表示会公平执事，腹无私心。
孙悟空把化缘来的所有钱物都拿了出来，兜中无一物遗藏，嘱托道:“你等依俺言便是，更要生产自救，壮志成城，会度过饥荒的，俺去也!”
孙悟空说毕悄然而辞别，此时此刻他反倒无家可归了:灵山未遂夙愿，玉帝知他所为而不达边际，花果山子孙问及来龙去脉，抑或儿孙也说失信于人，毁誉不轻，人啊——有时丢了信用，连家也失去了，一切也因此失去，更何况泄漏天机者，苍天征罚从来没有疏漏过谁!
“唉，自河源一别，便是蓬莱纠葛，竟这么背，跌宕不由人，真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这般下去，俺可要去流浪啦!”孙悟空心中嗟叹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这段时日，孙悟空开始履辙“萍踪浪迹，信马由缰;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孤云野鹤，枕山栖谷;百果吃腻，千山玩厌;昼晒一日，夜瞻半月;阴晴圆缺，随遇而安”，其实则是“外宁内忧，万分纠结”!
此日午后，孙悟空仰卧在古树的杈桠上，舔着一块蜜，也引来了一些零星的蜜蜂。蜜蜂“嗡嗡”纠缠着孙悟空手上的蜜糖，甚至还不知趣地飞到他嘴唇上舔起残“羹”来，余味馋诞，孙悟空把挑逗他嘴巴的蜜蜂捕捉下来，轻轻地捏在指头上，两指一弹，被弹出的蜜蜂不断地翻着跟斗，而后展翅飞起来，样子非常可爱，尤想这小小蜜蜂的动作，如同他的跟斗云一样，更甚比他的翻腾还娴熟自如，他心中自叹:竟这般奇妙？
孙悟空竟然玩得入了迷，避开萦回在心中的繁琐事，不知时光流逝。
恍惚间，孙悟空觉得蜜蜂少了许多，稀零零的几只在踟蹰着，也不粘他，只在面前游荡，方才注意到左手执着的那块蜂蜜不知何时弄丢了，回想起来似乎是恍惚间给夺走似的，自己不以为意罢了。
没招惹蜜蜂耍了，精神萎靡，睡觉便是最好打发时日的方式了，即更脯伏在树杈上，“呼噜“大睡起来，一阵“噗呼”的声音抚颅而过，孙悟空觉得从脚趾到脑袋给人轻快地摩了一遍，他敏捷地仰翻坐起，抬头四顾，不见其踪。
“大圣，你可悠闲啊!”到了我家门口也不进来坐坐。”
孙悟空方才知晓这树顶上还踞着个大宅子，细看终于认出了主人，惊喜道:“乌巢兄弟，老孙邂逅了你，甚幸，甚幸!”
乌巢把孙悟空迎进宅中，自是把酒接风，杯觥交错，酒过三巡，乌巢问道:“大圣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