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谁倚东风十二阑(1 / 2)
武三思根本没想到,传言中,那个半截身子都入土的肖尚书已身葬火海,今日竟然能好端端站在蓬莱殿前为贺兰敏之和清婉作证。或者说,钟先生已经提醒过他肖尚书的死颇有疑点,也说过事已至此,需早些想好应对之法。
是他没有将钟先生的话放在心上,并私自倒卖祭典器具想狠赚一笔,而今日种种,皆因他作恶多端,咎由自取。
敏之听了肖尚书的自述,缓缓回神,见皇后欲拿武三思问罪,便再也不顾韩国夫人的阻拦,长跪于皇后跟前道,“武三思要挟肖尚书与他同流合污,此罪一;借肖尚书之手,私换祭品,意欲倒卖,此罪二;巧言令色,蒙蔽圣聪,此罪三。罪状种种,请皇后殿下严明律法,以正视听。”
皇后默默了良久,终于,将贺兰敏之从殿前扶起,下旨将曲侍郎放归曲府,并解了司工少卿府上的禁令,但等到发落武三思时,她的神色略有凝滞,深吸了一口气说,“右卫将军武三思,陷害朝中官员在先,意图脱罪在后,着廷杖五十,当殿行刑,罚俸半年,即日起禁足于右卫将军府,无旨不得出。”
武三思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白丁,又怎么会知道,皇后对他的处置,已经是格外宽厚了,不依不饶的赖在殿前哭诉,“三姑母,侄儿自知有罪,不敢求姑母宽宥,但侄臣……姑母,姑母饶命。”
未等武三思说完,殿前金吾便已听了指令,将武三思拉出蓬莱殿外杖责,不过片刻,殿外传来惨叫连连。
“姨母,”敏之蓦地起身,还欲开口,便被皇后打断,“此事既已发落,便休要再提,肖尚书官降半职,明日启程返乡,旁的事情便不必你们插手了。”
“皇后殿下,”皇后没想到清婉会开口,虽已经不愿意再管此事,却还是想知道,这个传闻中英气逼人的杨二娘子,对她的决断会作何反应。
“恕臣女直言,皇后殿下此番处置不公,虽念及肖尚书年迈从轻发落,但武将军为人嚣张桀骜,在将军府家宴之上,亦对太子府宾客,贺兰令史大打出手,今日皇后殿下只是小惩大诫,却并未按照唐律从严处置,实难服众。”清婉目光炯炯,并不畏惧皇后所处的地位与权势,倒让皇后对这个在殿前顶撞她的杨二娘子刮目相看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皇后问了一句,后又留意到身畔的敏之和太子,转而问道,“你小字是什么?”
清婉并没想过皇后会突然问及她的小字,但只是愕然了片刻,随即说道,“臣女小字绾绾。”
“我记得,《北山移文》中有写,至其钮金章,绾墨绶,跨属城之雄,冠百里之首。这个字,与你倒甚为相配。”
清婉刚想开口时,闻听殿前金吾来报,“启禀殿下,武将军受刑后晕过去了。”
皇后面上的云淡风轻亦随之消散,眸中显然覆了一丝阴霾,“抬回去,让他在将军府好生呆着,别再生事。”
金吾原想领命而退,却被敏之一把拦住,他再不顾及韩国夫人的劝慰,只身回禀皇后,“姨母,敏之以为杨娘子言之有理,武三思虽为皇亲国戚,亦为敏之手足,但皇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若此事就如此轻轻揭过,势必会有更多仪仗权势胡作非为的人肆无忌惮的挑衅律法,敏之以为此风断不可长。”
皇后饮了口茶,面上的阴霾又浓重了几分,韩国夫人怕敏之惹怒皇后,轻轻拉扯着他的袍袖。
“敏之,你不该这样和你姨母讲话。”
“顺意,你先回去吧,我和这两个孩子有话要说。”皇后突然开口,神色虽未有稍微的改变,“李弘,送送你四姨母。”
李弘和韩国夫人领旨而去,刚才喧闹者众的蓬莱殿,唯今只剩下敏之与清婉,还有一个端坐于高台之上,衣饰华丽,素妆浅淡却难掩悲戚的皇后。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对武三思罚的太轻了些?”皇后走下殿去,将敏之和清婉一一扶起。
他们对视了一眼,露出懵懂的神色,皇后见状便开口解释说。
“武三思,是我长兄武元庆唯一留存的血脉。”
“那又如何?”敏之不解道。
皇后闻言,轻声冷笑,说道,“世人皆说,我约束戚属甚严,又说我将长兄与二兄向来不睦,所以册封为皇后之后,便将他们都发配到苦寒之地,他们,又怎会知晓其中的缘由?”
“我是家中长女,在此之前,长兄与二兄,从未有过姊妹,所以自打我出生起,他们就经常围着我打转。”
她还记得,在她三四岁时,大她十岁的长兄和次兄便常常围在她身边。
“娘娘,”长兄拿着拨浪鼓逗弄着面前粉嫩嫩的奶团子,“阿妹这么可爱,咱们给她取个什么名字好呀?”
“我和你阿爷商量过了,名字就叫昭懿,小字阿昭。取的是屈子《离骚》中的那句,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她的生母杨元柔将她抱在怀中,笑着看她高兴的抢哥哥递过来的拨浪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