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不教胡马度阴山(1 / 2)
“有事奏报,无事退朝。”
刘公如旧时一般高声唱喝,台下虽有不服从的声音,但大多数的官员,都知李治身体抱恙,无法理政,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自寻麻烦。
毕竟,上官仪的前车之鉴,至今令人胆寒。
可偏偏,唯有这般蜿蜒十里的流血漂杵,才能换得来,数千年文人骚客对女子入朝执政的片刻宽容。
“启禀皇后殿下,吐蕃战事吃紧,眼下吐蕃要求议和,但议和的前提是,我朝撤出安西都护府,不知殿下做何决断?”
兵部尚书在阶下叩首,李显将自己眸中的漫不经心收回,转而去瞧她。
他们都想看看阿昭会如何应对。
而端坐于高台之上的人,思绪却倏忽飘至几年前的那个夏夜。
“议和,唯有和亲一条路可以走,你记住,若是敌军有其他的要求,比如,涉及国土纷争,无论如何,都不能应。”
那年夏夜,灯火通明的金銮殿,李治将奏本递到阿昭面前,看她困的上下眼皮打架的样子,轻笑着拍了下她的额头。
“听清我说的了吗?”李治将奏本推到她面前,“再改一版出来。”
“还改呀?”阿昭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不情不愿的接过奏本。
“嗯,”李治高傲的抬起下巴,满眼宠溺的瞧她,“若是写得好,明日的政要少背一篇。”
“好,”只听到这一句话,阿昭瞬间睡意全无,从李治手中将朱笔夺了过来,都没注意到手上沾染了墨汁。
李治掏出帕子为她擦着手,看着阿昭丝丝露白、飞动飘逸的笔法,笑靥朗然。
阿昭回眸,看见李治正如醉如痴的望着她,一时兴起,在他鼻头上点了一笔。
李治不明所以的伸手去探,一抹艳红在指尖光华流转。
“好啊,你等着!”李治从架子上取下一根毛笔来,沾了些朱墨,追着她四散而逃的身影,嬉闹声不绝于耳。
“皇后殿下?”
郑尚书一句话将她拉回现实,此刻,唯有她一人端坐于朝堂上,而她的九郎,却因为连日来的疲倦病痛缠身,缠绵病榻。
李治在时,她可以肆无忌惮的睡到日上三竿,兴起时出宫去逛逛集市,去仙乐坊听小曲,高兴时看看账簿,提点下宫中舞曲的编排,不高兴时撒手不管,交给底下人做也无妨。
不必拖着睡眼去早朝,即便不去,身后的珠帘也一直为她备着。
李治替她免了阖宫请安的规矩,毕竟东西六宫中,只有她是实至名归的后妃。
出宫玩闹时,李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闹翻天了,她丢出去的繁杂的公务,也有李治替她担着。
但是如今,她是孤身一人。
“吐蕃提出的条件,万不能应,请契苾何力将军即刻领一队人马前去支援,派五千精铜铁骑,即日出发,犯我朝疆域者,虽远必诛。”
“微臣领命。”契苾何力将阿昭的诏令记下,恭谨叩首。
“启禀姑母。”
武三思进言已是稀罕事,但是这次,阿昭并未理会他。
“启禀皇后殿下,”
武三思愣了一愣,便再度叩拜,阿昭的目光才清清冷冷的看下来。
“昨日,详刑寺来报,周国公贺兰敏之,夜闯东宫,**王氏娘子致死,又藏匿荣国夫人丧仪所用蜀锦,数罪并举,不知皇后殿下作何裁断?”武三思将头低到朝笏下,“这是来寺丞上表的奏疏,请皇后殿下过目。”
刘公将奏疏奉至阿昭面前,洋洋洒洒千余字,都是控诉贺兰敏之如何**王氏娘子,如何监守自盗,如何夜闯东宫太子妃寝殿,事无巨细,可谓是滴水不漏。
阿昭一时也挑不出错处,但是朝堂下流言四起,暂时也只能稳住时局。
“启禀皇后殿下,”
她蓦然抬头,说话的人是李贤,十来岁的年纪,声音尚且稚嫩,在她面前持笏叩首。
虽恭谨,落在她眼中,却有些陌生。
“讲。”
见阿昭并未拒绝,李贤复又说道,“儿臣以为,周国公素来行事稳妥,又与夫人恩爱非常,受荣国夫人养育教导之恩,此事必有隐情,请皇后殿下彻查。”
“皇后殿下,侄臣也以为,昨日夜里,东宫内周国公对罪行供认不讳,此举必有缘由,不妨就交由详刑寺,理清缘由再堪审定罪?”武三思知道李贤与贺兰敏之素有交情,怎么可能会给他还手的余地,想干脆将贺兰敏之的罪过坐实。
“表兄,此事尚无定论,怎就要交由详刑寺?”李贤到底年轻,三两句间,便被武三思耍的团团转。
“贤弟有所不知,昨日贺兰敏之当着详刑寺众人的面承认了是他将蜀锦带入东宫,且有王娘子临死前的指证,是证据确凿,详刑寺才按律收监的。”
“你们一定是搞错了,常住阿兄不会如此!”
“好了,别吵了。”阿昭被他们闹得有些头痛,“周国公先交给详刑寺审理,我已吩咐过详刑寺不许严刑逼供,至于堪审定罪的事,容后再议。”
“侄臣领诏。”武三思面露得意,退回列中。
早朝将尽,台下臣子尽数散去,阿昭揉着自己酸痛的肩膀,起身时,发现李贤还站在大殿中。
“你还有事?”阿昭眼下没功夫管李贤,淡淡的问了一句。
“皇后殿下,你真就不管常住阿兄了吗?你从前那样宠信他。”李贤犹豫了片刻,终于讲这句话问出口。
“现在都没有旁人了,”阿昭言下之意时,他可以不用这样恭敬的唤她皇后。
看着李贤迟迟不开口,她叹了一口气,“我也想救他,只是如今,律法如山,我除了安抚朝臣的情绪,什么也做不了。”
“可你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救一个人对你来讲易如反掌,你明明可以说他所做之事皆是你授意的,谁也不会说你什么……”李贤一时慌乱,有些口不择言。
阿昭难得的没有斥责他,折腾了大半宿,实在有些疲惫。
“李贤,我知道你和敏之素来交好,但是如今,一条人命隔在面前,按照唐律其罪当诛,何况那是太原王氏的女儿?我若轻轻揭过,必会使世族不满,乃至朝野动荡不安。至于你外婆的事,那是你阿爷下旨操办,所有的财物都登记造册,休说是贺兰敏之,就算是我擅自挪用,也得依律同罚。”阿昭细细的将其中缘由和李贤说明,李贤虽有动摇,但还是抬起清亮的眼眸,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