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张从城黯离华安 贺贵才牵心寻侄(1 / 1)
王秀素快步进入客栈,店小二正在打扫卫生,抬头看见王秀素,笑道:“客官,回来了啊?昨晚可住舒服了?哈哈。”王秀素理都不理径直上了楼,店小二自讨没趣,继续干活。王秀素上到二楼,走到房间门口敲了敲门,李婶走过来打开房门,王秀素进门就道:“李婶,收拾下行李,我们回吧。”李婶张大嘴巴道:“原路返回?”贺志斌也迎了上来道:“师傅,你说我们回华安?”王秀素看着贺志斌道:“是的,我们从大路雇辆车回。”贺志斌追问道:“那师傅打探清楚了吗?我爹娘奶奶他们怎么样了?”王秀素听到这里,脸色铁青,他看着贺志斌一脸期待,于是道:“先收拾行李,此地不宜久留,回到华安我再告诉你。”李婶道:“王先生,你就现在说吧,东家他们怎么了?没事吧?你这也不说清楚,我这心都悬着放不下来。”王秀素停顿半响径直去收拾行李回头道:“李婶,志斌先回华安,此地不宜久留,回去了就知道了。”李婶也跑来收拾行李去抱小志远,待二人抱着小志远收拾好行李,回头一看贺志斌还待在原地,低着头一动不动,王秀素背上行李,走过来,蹲了下来发现贺志斌眼眶早已被泪水浸湿,风雨如期至,难测心深境,看着悲痛强忍的贺志斌,王秀素明白贺志斌已然知道他所掩饰的悲剧,王秀素此刻也不知说些什么,只是一把揽过贺志斌抱了起来,回头对李婶道:“走吧,李婶。”二人抱着两个孩子匆匆离开客栈,路上买了些干粮,王秀素雇了一辆马车,沿着大路驶向华安。
且说,华安县内,贺贵才家中,贺贵才一家三口坐在房内,贺贵才道:“我们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找到王秀素把志斌志远接过来抚养长大。”玉琴道担心的道:“可是,你现在都不去县衙了,哪里有收入,都接过来,三个孩子吃什么?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以后怎么办?你真的再不去县衙做事了?”贺贵才看着贺志奇道:“你先出院子玩,我和你娘商量点事。”贺志奇应声起身出去了。贺贵才怒道:“现在还能想这么多,找到两个孩子现在是最重要的,至于县衙还去干甚?想起婶子一家惨死,尸体都放成一排了,这辈子我都不想再踏进华安县衙了。”玉琴站起来拍了拍贺贵才的肩膀劝道:“贵才啊,你可不能这样意气用事啊,贵福一家已经被查封,就连一个铜板现在都拿不出来了,埋葬婶子一家人,多亏县里的乡邻街坊帮忙,不是光好几口棺材我们都买不起啊,两个孩子不是我们不养,我们就算再苦再累,也应该接过来抚养,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两孩子身负血海深仇,我们不仅仅只是养大,还要培养习文学武,把他们教育好。这个志斌是天生的好苗子,如果在我们手里荒废掉,我们怎么对得起贵福一家的在天之灵?况且,我们本身没有什么学问,连志奇都培养不好。”贺贵才看着玉琴沉吟片刻道:“王琴,你说的我都懂,但是我不可能不管这两侄子,到时候找到两个孩子,就看王秀素先生愿不愿意留在家里培养他们。”玉琴惊道:“贵才,不要忘了,现在你这衙门的差事不干了,我们连自个的孩子都养不住,还能再把先生加上?你给他们吃什么啊?还有,两个孩子是逃走的,也许通缉捉拿,我们这么贸然去接过来,弄不好会害了他们,也连累了我们啊。”贺贵才站起来加重口气道:“好了,这些你都别管,就算我做牛做马,做鬼做魂,我也要把他们找到,把他们养大成才。”玉琴看着贺贵才生气了,小声嘀咕道:“你真是自不量力啊。”贺贵才听到后道:“好了,谁让这世上我是他们唯一的亲人了,我意已决,不要再说了。”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二人再没有说话,打开房门,走了出去,看见贺志奇已经跑过去开门了,门开之后,只见张从城一身便装,走了进来,贺志奇吓的赶紧朝回跑,边跑边喊道:“爹,娘,县太爷来了。”玉琴一把揽过贺志奇,贺贵才走了过去,阴沉着脸道:“这不是张大人么?有何贵干啊?”张从城转回去关上大门回头道:“贵才啊,我有些事和你说,进屋吧。”贺贵才站着不动讽刺道:“哎呀,张大人,不知道您找小人是公事还是私事啊?”张从城朝前走了两步道:“公私皆有,进屋吧。”贺贵才还是站着不动,只道:“这小人可就真是纳闷了啊,于公呢,我现在已不是你的属下了,于私我两现在也没有什么交际,我也没必要一定要听你说什么吧?”这时,玉琴走了过来,拉了拉贵才衣角,又对张从城道:“张大人,您请先进屋吧。”张从城回道:“好。”说完就走到正房门口摸了摸志奇的头,径直进屋了。玉琴道:“走啊,看他说什么。”张从城生气道:“你请他进去干甚?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玉琴想了想道:“你听他说什么?顺便套套他的话,说不定他能知道志斌和志远的消息。”贺贵才看了眼玉琴什么话都没说,也进了屋去。
贺贵才进屋后看见张从城一个人安然的坐在桌前,于是气又不打一出来,站着讥讽道:“县爷,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这陋街僻巷的,您不该来这地方啊,还来我们这破宅,不怕你弄脏了您的鞋。”张从城看着贺贵才,顿了顿,抬了抬脚,然后笑了起来道:“不怕,你这庭院虽小,但是也收拾的干净整洁,不怕脏了我这双官靴。”贺贵才闻声,又立马拉下脸色道:“可是我还怕你脏了我家的地呢。”张从城大怒一拍桌子站起来,气急败坏道:“放肆,你……”贺贵才也毫不畏惧道:“怎么样?来抓我啊,来判我啊。”这时,玉琴端着一个茶壶跑了进来,对着张从城道:“张太爷,您别生气,我家这口子就这脾气,这么多年,您又不是不知道,来您喝点茶吧。”说着就给张从城倒茶。这时,贺贵才看到妻子竟然点头哈腰的向张从城说软话,保全自己,就更加暴怒,瞬时上前将茶壶和杯子一把抓了起来,摔在地上,怒道:“家里哪里有多余的茶给他喝。”然后回头对玉琴呵斥道:“你,你给我滚出去,谁让你溜须拍马的给他倒茶了?嗯?”张从城一脸尴尬恼羞,玉琴也低着头,不敢说话,就连贺志奇也吓的附在窗边,屏住呼吸,不敢出声,静静观察着屋内的动静。少时,张从城缓了缓对玉琴挥了挥手道:“玉琴,你先出去吧,我和贵才谈点事。”玉琴听后,转身离开房间关上房门。张从城站了起来看着贺贵才正色道:“贺捕头,别说你这,就算整个华安县,都没有我张从城不能去的地方,当了我这么多年属下,只听说你是铁面捕头,华安人见了你也是望而畏惧,果然你脾气还真是大,但是我说你还别给我耍横。”贺贵才怒视着张从城,缓了缓,然后坐了下来只道:“那敢问,张大人今日莅临寒舍,有何贵干?”张从城走过来宽慰道:“贵才啊,我知道你心中有气,可是你也不想想,此事非我能左右,更非我这小小县令所能阻止的,话又说回来,在县衙大堂上出了这事,我虽不是元凶,但也不可推卸,唉,我未杀伯仁,伯仁却是在我这县衙大堂上遭遇不测,你要节哀。”贺贵才不理,低着头,一言不发。张从城拍了拍贺贵才的肩膀,贺贵才肩膀一缩,将张从城的手放到了半空中,张从城道也不再生气,坐了下来叹气道:“唉,如今事已如此,街上两个粥铺也都撤了,华安现在的人少了一大半,贺府以前的门人伙计丫鬟家奴的也都走了,就连外地的灾民基本都奔走他乡了,本地的乡亲街坊都在背后戳我张从城的脊梁骨啊,我也很心痛,被千夫所指,这地方我张某人也待不下去了,马上就走了,我们相处这么多年了,我这次来只是给你告个别,县衙你还要不要回去?”贺贵才听着听着,慢慢消退肝火道:“县衙我是再也不想去了,伤心之地,永远都不想再回去,我就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我堂弟,别人不敢说,你是知道的,这么多年,他的善举难道换来如此结局?”贺贵才说着额头紧皱,双眸浸湿,摆着双手看着张从城继续问道:“我,我就是想不通啊,难道金银真能蒙蔽他们的良心,他们能心安理得的花着这些不义之财吗?他们不怕将来被人唾弃,后辈遭殃吗?”张从城沉默不知如何回答,顿时房间里充满寂静,二人都不说话,只是这样坐着,过了许久,张从城站了起来道:“富贵险中求,或许凡人真抵不住黄金白银闪出的金色耀眼之光,或许真能蒙蔽好多人的良心,让他们遗忘了初衷和悲良。”张从城看着贺贵才接着道:“好了,贵才,告辞了,有缘再会吧。”说完欲出门,贺贵才突然想起来什么,急忙起身问道:“张大人,我问下,我兄弟家的两个幼子,你们打算怎么办?会追捕吗?”张从城回头道:“放心吧,这事就此了结了,你去找找他们,让他们回来吧,这是贺府生前留下的两个血脉,以后就多劳你将他们抚养长大吧。”贺贵才松了口气道:“那就好,那我送送你吧。”张从城拉开房门道:“不用了,告辞。”说完就出了房门,离开了贺宅,回了县衙。
且说,自从刘靖,张从城还有胡瑞刚三人离开太原时,黄名正已经奏报朝廷,举荐刘靖转山西布政使司,胡瑞刚转山西省汾州做知府,张从城转晖城做知州,三人均有升迁,只等朝廷批准,吏部下文。只有胡瑞刚瞬时从正八品县丞保举飞越成为正四品的知府。张从城出了贺贵才家中,独自一人沿着街巷返回县衙,途中看到华安已经没有了昔日的繁华,街头人群两两三三,没有一点生气。人们看见这所谓的一县之主,有的绕道,有的装作没看见,张从城能感觉到,就算自己走远了,还被人在后面指指点点、评头论足的。心中甚是凄凉,回想自己的主政的华安,原本想着能教化乡民,干出一番政绩,如今看来,自从华安的首善之家遭遇不测后,自己在华安的威信也荡然无存,人算不如天算,天地无光,几曾回头,人生难控,好不如意,自己以后终将难逃华安县百姓世代的骂名。张从城不知不觉回到了县衙门口,张达迎了上来道:“老爷,您去哪了?东西夫人和我们都收拾好了,何时启程?”张从城看着张达道:“车备好了吗?”张达道:“早已备好,已经雇了两辆马车,随叫随到,头一车老爷和夫人带着孩子坐,后一辆我随车看着行李。”张从城道:“张达,那你现在就去叫车,我们就雇一辆就可,剩下的一辆退了。”张达看着张从城不解的问道:“老爷,不差那点钱,路途遥远,一路颠簸,再说一辆车连人带行李也装不下啊。”张从城道:“我们挤一挤,没有问题的,我们走的时候不要张扬,低调的走,我不想让华安百姓知道,去吧。”说完张从城就回头进了县衙,张达则出去叫车去了。张从城看到空洞的县衙,面无表情的衙役,一片死沉,内心也甚是空虚,他直接绕过大堂走向后衙,刚到后衙就看见王悦霞带着儿女们,出出进进的来回走着,门口放着两口大木箱,张从城走向前对王悦霞道:“行李能不带的就不要带了,除了一些必备的,精简下成一个箱子就行了。”三个儿女跑了过来,大喊:“爹爹。”张从城俯下身抱起张东宇,王悦霞也放下手里的包袱道:“在这里住了好多年了,好多东西都是要拿的,还有三个孩子的衣物等等,箱子里的都是必需品,没法再减了,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到时候让人搬出去就可以了。”张从城看了看箱子于是道:“先进屋吧。”于是一家五口进了正房,张从城放下张东宇对张东明道:“东明,你带着弟弟妹妹去外面玩,我和你娘说点事。”张东明道:“是爹爹。”然后继续问道:“爹,我们什么时候去晖城啊?”张从城坐下道:“收拾下,马上就走,你带着弟弟妹妹就在院子玩,别跑远了。”张东明道:“知道了。”然后左手拉着张东宇右手牵着张荏青道:“走,我们出去玩了。”三人给爹娘说了再见就出去玩了。王悦霞看着张从城气色不顺凑了过来道:“又怎么了?脸色不太好看啊。”张从城不说话,王悦霞接着道:“去过贺捕头家了?被人家骂出来了?”张从城叹道:“唉,我这县令当的窝囊啊,到处被人指指点点,走到哪里都看不到好脸色。”王悦霞左手搭在张从城的肩膀上安慰道:“从城,别生气了,这件事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你每天自责生气也无事于补,你看你都消瘦许多了,这样下去身体吃不消的。”张从城道:“悦霞,我们现在就动身,华安这是个伤心之地啊。”王悦霞道:“这会就走?”张从城下定决心道:“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我已经让张达叫车了,来了就出发。”王悦霞道:“那也行,换个坏境也好,听说这个胡县丞好像还没走呢,自从县衙人知道你要走,县里的主薄、文吏、牢头都陆续看望过你,道过别了,就这胡县丞到现在都没来过。”张从城看着王悦霞生气道:“你不要给我提这个人,他现在已经不是县丞了。马上是正四品的汾州知府了,堂堂府台大人了,他怎么屈身会看我这个小小的知州呢。”王悦霞道:“这个胡瑞刚,在官场如鱼得水,我早就发觉他会做官,左右逢源,巴结上官,早晚会比你官做的大,没想到这么快就做知府大人了。”王悦霞看了看张从城,坐了下来道:“你也别生气,这人啊,从哪说起呢?好歹这么多年你也一直是他的顶头上司,你昨天交接了公务,他们都知道了,别人都陆续来过了,这个胡瑞刚确理都不理,简直是个无情无义的东西。”张从城道:“如今我对他来说,一点利用价值都没了,官也比他小了,他更不会来了。”张从城说着突然站了起来,看着王悦霞抱怨道:“我就想不通了,悦霞,你说,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胡瑞刚竟是这种附炎趋势,有个尾巴就抓住向上爬的人呢?我也真是颠覆人生,所观尽毁啊,真是看走了人,瞎了我的眼。”王悦霞也站起来看着张从城突然这么悲愤失落,道:“从城,你不仅仅是出于憎恨,多少还有些嫉妒人家吧。”也许一言中的,只戳张从城心口,张从城沉默着,他内心也实在是不好受,不是始作俑者,也未随波逐流,而华安的谴责和矛头都直指与他,到头来,坏人没做,好人也做不成,换来的仅仅是一个卑微的知州,相比之下,人家胡瑞刚的智谋和心境他永远无法临摹,原本比他低一级的属下,现在却是如日中天,他又算什么呢,得到的,换来的只是华安人的愤怒和自己的无路可退。王悦霞看到张从城两眼无光,愣在那里,上前轻轻抱着张从城道:“从城,对不住,我也是口无遮拦,不要生气了,张达该来了,我们走吧。”张从城苦笑着,推开王悦霞道:“悦霞,你说的对,呵呵,人生如戏,明日难测啊。”这时,张东明进来道:“爹,娘,张管家回来了。”张从城咳了一声道:“好好,你先出去吧,爹娘这就来。”王悦霞对张东明道:“东明,你让张管家叫两帮手将屋外的箱子装上车吧。”张东明哎了一声就跑了出去。王悦霞道:“从城,换个地方换个心情,我们到了晖城州,你好好干,多做政绩,为民干点实事,也不枉你饱读诗书,考取功名一场。”张从城点了点头道:“走吧。”于是张从城携妻子家小还有管家张达乘车离开华安,去往晖城。
话说,张从城刚离开贺贵才家里,玉琴便让贺志奇关上大门,玉琴走进屋里,看见贺贵才来回走着,玉琴蹲下身子边收拾地上摔破的杯子碎片边道:“贵才,你一直来回走什么,张大人都给你说什么了?”贺贵才停下道:“我在想志斌志远会从哪个方向走。”玉琴收拾着突然发现张从城刚坐着的凳子上放着一个钱袋,玉琴拿起来,起身走过来道:“贵才,快看张大人的钱袋掉凳子上了。”贺贵才接过钱袋掂了掂,道:“这么多银子,不像是不慎掉下的,再说他出门不可能带这么些银子的。”说罢打开钱袋里面还有一张纸条,贺贵才拿出来看到上面赫然写着十二个字:相逢相别,孰对孰错,好自为之。贺贵才和玉琴四目相对,玉琴接过钱袋,将银子倒在桌上数了数,道:“贵才,整整五十两纹银。”贺贵才想了想道:“这么多。”然后又来回走了几步停住脚步,像是做出重大决定了看着玉琴道:“你给我收拾几件衣物,拿上十两银子,我要去找志斌志远。”玉琴了解贺贵才,知道贺贵才已经下定决定了,于是顺手拿出一些银两,然后走过来道:“好吧,我知道你已经决定了,就算现在有八头牛也拉不回你。”玉琴摊开手道:“这是二十两纹银,穷家富路,我这就给你收拾衣物去。”贺贵才接过银子,玉琴说完走到床边的柜子旁,麻利的整理出几件衣服,拿出一块长布将衣服包好,拿着包袱又走了过来道:“贵才,现在就要去吗?”贵才接过包袱点了点头,这时,贺志奇跑了进来对贺贵才道:“爹,你要出远门?”贵才道:“志奇,爹要去找你志斌弟弟和你志远弟弟,他们两个现在生死未卜,爹实在放心不下。”贺志奇道:“爹爹,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也想我志斌弟弟。”贺贵才摸了摸贺志奇的脑袋笑了下道:“爹一个人去,你现在还小,在家里好好听你娘的话,知道吗?”贺志奇点了点头道:“知道了爹爹。”玉琴看着这对父子,走进贺贵才身边道:“志奇,不管找到找不到,你一定要早去早回,我和奇儿,我们娘两都等你呢。”贺贵才点点头,背上包袱,将银子揣进怀中,转头就走了。
贺贵才路过昔日贺府门前,发现门前已经异常冷清,大门两侧的石虎也不知踪影,贺贵才上前,发现大门紧锁,上面还交叉贴着两张大大的白纸封条,贺贵才自叹一声,只听身后有人唤他“贺捕头。”贺贵才闻声转过头来,看到正是住在贺府不远处的老街坊沈老汉拄着拐杖在孙子搀扶下站在不远处,贺贵才小跑过去道:“沈老叔。”沈老汉道:“哎,贵才啊,你也来看看?”贺贵才发现沈老汉往日硬朗的身体,现在已大不如前,都拄起了拐杖,还要大孙子扶着,贺贵才惊奇道:“老叔,您老一向硬朗,怎么多日不见,竟拄起来拐杖还要孙子扶着?”沈老汉嘟拉着嘴,似乎一言难尽,旁边沈老汉的长孙道:“贺捕头,自从我爷爷得知贺贵福一家在县衙大堂被诛杀、贺府也被查抄后就突然病倒,卧床不起。”沈老汉的孙子说着声音也有点哽咽继续道:“我爷爷大病一场后,就已经行动不便,还要每天出来在贺府门前转转看看,每次看完都老泪纵横……家里人实在放心不下,所以每天我们轮流陪着爷爷在这里转悠转悠。”沈老汉艰难的伸出手对着贺贵才摆了摆道:“物是人非了,作孽啊,作孽……”沈老汉道:“贵才,听此噩耗,华安的好多乡民,都如晴天霹雳,我这每天都像在做梦,不相信真的这么好的一家人会有如此的下场,每天我都来转转,就是不死心啊,你说,你兄弟家是多好的人啊。”贺贵才宽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老叔,想开点吧。”沈老汉道:“听说你不干了?张从城和胡瑞刚都升迁调走了?”贺贵才点了点头,沈老汉继续道:“这些个人,唉,作孽啊……也不会善终的。”贺贵才抬头看了看天,然后双手抱拳道:“老叔,我也还有些事,要去外地,等以后回来有机会了再来看您,您老保重啊!”说完就大步流星的向城东郊走去。
华安县城东郊的有个车市,一般人雇车去外地就在这里,贺贵才当了多年的捕头对华安的地形以及进出要道和交通都非常熟悉,贺贵才到了城东车市,到处打听着,却没有人见过王秀素还有两个侄子,贺贵才离开车市边走边想:按道理,就算向东,这么多天也应该到京城了,华安向东都在这里雇车啊,会不会去别的方向?贺贵才当初捕头的职业,也养成了一个善于多方面假设的思维模式,贺贵才又想:王秀素我也见过,以前贵福也经常提到王秀素,说此人胆气过人,能文能武,侠肝义胆,他会不会压根就没走,还是又回来了?或许一直在华安附近呢?贺贵才暗道:“我应该先去贵福的坟前看看有人来过吗?”贺贵才打定主意,转身沿着小路朝洛云山走去。
贺贵才翻山越岭走了半个时辰,快到贺府的墓前,远远看到墓前有几个人,他定睛一看正是王秀素和两个侄子还有李婶,只见贺志斌一个人跪在一块巨大的墓碑前,李婶抱着小志远坐在不远处,而王秀素只是静静的立在一侧看着贺志斌。贺贵福一家人坟墓坐落在洛云山腹地的一片开阔的半山腰下,依山傍水,养天地之精华,吸雨露之滋养,这天府之地,是全县百姓请县里有名的阴阳先生选的,以表全县百姓爱戴敬仰之情,由于当时,事出突然,华安百姓以及贺府以前的家丁门人还有贺贵才都自掏腰包,积小成多,为贺府人现刻一块青石墓碑,墓高九尺,宽五尺,墓碑正中篆刻着:华安首善之府贺。右侧还竖着一行贺贵福一家人的姓名与生辰卒日,下面落款万历二十三年华安众所立。墓两侧还新栽植着肃穆松柏,贺府之墓碑,在这贫瘠的洛云山中,宛如一道风景线。九五之数,可见这首善之家,在华安人心中的德高望重,无可撼动的崇高地位。贺贵才急忙跑了过来,王秀素感觉后面有人奔跑,急忙转身一看,原来是贺贵才,王秀素迎了上来行礼道:“贺捕头。”贺贵才也回礼道:“王先生,可找到你们了,以后叫我贵才吧。”王秀素道:“哦,那你不做捕头,以后有何打算?”贺贵才将背上的包袱放在地上,用手指了指贺志斌道:“就抚养我这两个侄子。”说着他径直走到贺志斌旁边,道:“志斌,我是大伯啊。”贺志斌丝毫没有理会,目光空洞,只是静静的一动不动的盯着墓碑跪着,李婶也抱着贺志远站了起来道:“本家,来了啊。”贺贵才走过去从李婶怀里抱过贺志远道:“来了。”然后静静的看着贺志远,贺志远眼睛一眨一眨的,贺贵才道:“志远,大伯来了,以后就不会在到处颠沛流离了。”说完又将贺志远递给李婶。看着贺志斌不理自己于是走过去问王秀素道:“王先生,这……”王秀素伸出手道:“贵才,借一步说话。”二人向远走了十来米,王秀素停住回头道:“我在东庄的时候就打听到贺府出事了,官府得到贺府的巨财,目的达到,也不打算对志斌和志远追捕,所以便一路雇车,从大路赶了回来,其实我们昨下午就到华安了,我进城打听到贵福一家人埋在这里,这几天我一直不知道如何开口,一直瞒着志斌,我知道早晚也瞒不住,于是今早就带着他过来了,没想到这孩子性格如此倔强,在这里跪了整整大半天,不说话。不吃不喝,也不起来,一直默默的流着泪,也不大声哭出来,我叫了几次他也没反应,我也不忍再叫,唉。”王秀素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情绪突然激动的问道:“怎么会这样?何以先前一点征兆都没有?突然好端端的一家人惨遭如此?”贺贵才摇着头道:“唉,就是,这一连串事,发生的太突然,我们都猝不及防,当初,我得知有人在县衙诬陷贵福时,知道贵福可能有危险时,已然来不及了,我就被强行严控了,根本没时间也没机会去让贵福准备应对啊,说实话,现在我想想也是感觉后怕啊。”王秀素又问道:“听说贺府在大明所有的产业商铺都被充公了?”贺贵才道:“是啊,后来我听说刚出事那一天,官府就将所有人丁尽逐出户,贵福在大明的财物钱粮都清点造册,派人去查封,光贵福家里的金银珠宝,瓷器书画都是整箱整箱的往出抬啊,就连贵福家也被贴上封条充公。”王秀素沉吟片刻道:“这就很明显了,他们之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就是贪恋贺府的钱财,此事的元凶主谋,可谓是不计后果,心狠手辣非常人所能比拟,此人真该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贺贵才道:“此事是山西布政使熊柏然总控全局,可谓是最大的罪魁祸首,当天便在大堂上被贵福砍了头颅,也算是罪有应得。”王秀素看着贺贵才道:“我觉得此事虽然是熊柏然官最大,也最有决断权,但是不瞒你说,熊柏然也和我早年一起参加过岁试,当时虽不长接触,但我觉得此人断无此心计,这么多年未见过他,可是人性难改,想必另有他人向熊柏然献计出谋,不然以凭熊柏然的手段心智万难成此大事。”贺贵才想了想道:“对,我在县衙见过他,我觉得他也不像有如此手段之人。”王秀素突然眼睛发亮问道:“听说这事之后,好多官员都得到升迁,那谁的官升迁最快最明显?”贺贵才顿然也恍然大悟,握紧拳头,恨咬牙切齿自语道:“明白了,一定是这狗贼。一定是他。”贺贵才对王秀素道:“王先生,就是胡瑞刚,一定是这个混蛋,此人善于攻心,阴险狠毒,居然能从小小的八品提升到正四品的知府。”王秀素听完道:“想必就是这个狗贼,此事过后,竟然一步登天,他现在真的做知府了?”贺贵才道:“可不是,刘靖升为山西布政使,我原本以为张从城接任汾州知府,没想到是这小子,从小小的县丞一下飞跃到知府。”王秀素顿时沉默半响反问道:“什么?做了汾州知府?”贺贵才看着王秀素脸色不对道:“怎么了?没错,全县传的沸沸扬扬的。”王秀素道:“不好,如若此人真做了汾州知府,一定不会放过志斌志远的,依此人之蛇蝎心肠绝不会给自己将来留下祸害的。”王秀素说着便急急忙忙往坟前走,边走边道:“此地不宜久留,我要带着他们去外地。”贺贵才也紧跟着小跑着过来。
王秀素和贺贵才走了过来,看见贺志斌还跪在那里,李婶对王秀素和贺贵才道:“王先生,本家,你们也劝劝志斌少爷,不能再跪了,这么小的孩子滴水未进,都在这跪了一天了。”王秀素和贺贵才对视一眼,贺贵才突然走过来,单膝跪地,一把揽过贺志斌道:“志斌啊,我是你贵才大伯啊,我们走吧,你爹娘和奶奶都看着你呢,你可不能再跪了,要振作起来。”贺志斌双眼无神,滴落了一天的眼泪,眼圈通红,眼角浸湿,也不看人,呆呆的还是一言不发。王秀素也蹲下看着贺志斌脸色苍白,双眼黯然无光,于是抓起贺志斌的胳膊把了把脉,对众人道:“不好,志斌伤心过度,身心虚弱,不能让他再跪着了,我们走吧。”贺贵才道:“好。”说这一把将贺志斌抱了起来,道:“我们要不先回我家,让志斌好好休息下,然后从长计议。”王秀素也起身道:“华安最好先不要回去,我感觉这个胡瑞刚是不会放过我们的,还是先雇辆车,再回东庄做打算。”王秀素说着跪在地上对着贺府的一排坟头就是三叩首道:“你们的仇我早晚会报,你们最放心不下的志斌和志远,我也一定和他大伯将他们培养成才。”说完,就匆匆起身,捡起地上的三个包袱背在身上,走到李婶旁道:“李婶,志远我抱着,我们走吧。”说着接过志远,一行人准备离去。
贺贵才抱着贺志斌,王秀素抱着贺志远,后面紧跟着李婶,一行人刚走了没几步,便看见不远处密密麻麻的来了好多人,只见这些人手执朴刀,身着便衣,蒙着黑面,有的还背着弓箭,呈包围状围了上来,这些人慢慢的靠近,贺贵才急忙将贺志斌放在地上,贺志斌由于悲伤过度,身心虚空,脚刚一沾地就软了,瘫在地上,王秀素也立马将贺志远递给李婶,李婶接过孩子,吓得紧紧的抱着贺志远躲在王秀素和贺贵才的中间。贺贵才向前一步大声道:“冤有头债有主,可问你们受了谁的指示,就算我们死,也做个明白鬼。”中间一个人青衣彪汉向前一步道:“贺捕头,枉你做了这么多年的捕头,我一路跟了你好久,你都没发现?”贺贵才仔细看了看青衣大汉道:“我一路都在想事情,没有警惕,也未曾察觉,你跟着我作甚,你们想干什么?”王秀素转头对贺贵才道:“贵才,多说无益,这不是明摆着吗?他们就是跟着你来除掉我们的。”这时,中间一领头的蓝衣人道:“看来你是明白人,想活命就把贺家两个孩子留下,你们走吧。”王秀素一把将贺志斌拖到李婶脚下,怒道:“既然你知道是贺家的孩子,这么小的两个孩子,给你们留下还能有活路吗?他们两的家人都被你们这群豺狼所害,现在在他们家人墓前,你们竟然还想斩草除根?要留下孩子可以啊,就要看你们这群人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贺贵才也怒问道:“跟踪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怎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呢?”青衣彪汉道:“贺捕头,死到临头,知道太多也没用的。”蓝衣人看了看贺家人墓碑笑道:“这么大的墓碑,就是名字太少了,那你们几个都留下,完了我会把你们名字都刻上去的,不要浪费了华安百姓的一番心意,哈哈。”贺贵才仔细看着这群人,看着他们包围的行动,以及手中的武器,这样紊而不乱,顿时明白了大声道:“你们是官兵。”领头这个蓝衣人的道:“算是吧。”然后一挥手,所有人乱刀齐冲的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