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恩师(二)(1 / 2)
饶是周师傅德高望重,可燕娘毕竟是亲王的王妃。大齐毕竟没有王妃向外臣行礼的规矩。周师傅连忙让我将燕娘扶起,犹豫再三还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叹道:“殿下,你得如此冰雪聪明的王妃,是殿下的幸事!”说罢,周师傅转身给燕娘跪下,沉声道:“殿下,老臣曾臆断王妃是妲己褒姒,今日还望殿下、王妃恕罪!”
燕娘与我相视一笑,连忙将周师傅扶起。燕娘轻声道:“殿下一个月未上早课,原是燕娘的过错。”
周师傅听后,朝我猛然一瞪,低声斥责道:“殿下倒是一句话不说,难道这闺房之中,一个人便做得?”
我不曾料想到师傅竟然会如此说,一时不知道怎么回话。正在尴尬之时,子明帮我解围道:“说是送行宴,这酒菜都上来了,周师傅倒拘着殿下和王妃问话。我在一旁可是难堪呀。周师傅眼中是不是只有殿下一个弟子?我吴清倒是没人疼啦!”
周师傅听后,摇头笑道:“子明啊,你这是将老夫的军啊。我去江西,节度使府还缺一位掌书记。你要是觉得咱爷俩师徒一场不忍分离,那我就去求陛下,让你随我去江西。你家老爷子不是多次想让你到地方上历练一下吗?正好遂了他的愿!”
子明听后一脸惊恐,连忙摆手,不再言语,生怕再惹祸上身。周师傅见我和燕娘还站着,便示意我们坐下。他难得笑着对我们说:“殿下、王妃、子明,老夫要跟你们说几句话,你们可不要嫌我唠叨啊!”
我与子明何时见过周师傅如此?我们连忙口称不敢,对周师傅的话洗耳恭听。
周师傅见我三人都静下来听他讲话,便开口说道:“殿下,老夫此去江西,不知何年何月能再与殿下相见,有些要紧的话要跟殿下说。殿下本是皇子,现在却出继给了睦王一系。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殿下避免了与太子、吴王等人争储,省去了许多烦恼。坏事是殿下虽不是皇子,但很多时候陛下又拿殿下当皇子看待。
或许是为了弥补与殿下的骨肉之情,一些小事上,陛下有时还会偏袒殿下几分。这在一些外人看来,就不合礼法,甚至会成为很多人眼中钉、肉中刺。就拿殿下与王妃的这桩亲事来说,对太子和吴王都不是太坏的结果。
毕竟,如果他们中的一人能够与孙家联姻,另一方就会失去军方的助力。所以,殿下迎娶王妃,本是大家都可以接受的事情。可太子党和吴王一派,现在都十分忌惮殿下和孙家的势力。所以说,殿下一个月不上早课,老夫也不曾阻拦。就是为了让其他人认为睦王沉迷温柔乡中,与外间事务不曾关心。”
我听后一阵脸红。这一个月里,我真的是坠入温柔乡中不可自拔。经师傅这么一说,心中怎能不觉惭愧?师傅见我脸色有变,略有尴尬,但也只好补充道:“当然,有贤惠王妃在侧,殿下定然不会沉迷儿女私情之中。”
周师傅如此一说,我便有些受不了了,刚要分辨几句,却发觉燕娘的左手在桌下拽住我的衣袖,似乎示意我不要轻动。我有些怒气地与燕娘对视,燕娘则对我微微点头一笑。燕娘的笑容对我很有作用,再面对周师傅唠唠叨叨时,我也就索性一律点头称是。
周师傅差不多讲了半个时辰方才停下。我一时觉得轻松,便招呼吴清多喝了几杯。周师傅看着我们俩,突然轻声感慨道:“殿下对太子怎么看?”
这个问题太过突然,也太过敏感。我和吴清对望一下,两下皆是一愣。燕娘倒是镇定自若,朝师傅笑道:“天下迟早是他的,就是不知道他的谥号是荒、是隐、还是湣?”
周师傅听燕娘这么说,反倒起了兴致,饶有兴趣地朝燕娘问道:“睦王妃觉得太子会误国?谥法云,好乐怠政曰荒,不显尸国曰隐,祸乱方作曰湣。荒、隐、湣可都是昏君的称谓。”
在睦王府,朝廷勋贵聚在一起,谈论当今太子、未来的君王,传扬出去便是杀头的罪过。何况燕娘将太子与昏君联系在一起,更是要命的话题。平日里最讲究君臣纲常的周师傅听燕娘如此说,竟然没有恼怒。
我跟子明吃惊之余,又有些害怕。子明更是哆嗦道:“师傅,你今天是怎么了?”周师傅听后,朝子明等了两眼。子明便像泄了气的气球,耷拉着头不再言语。周师傅接着朝燕娘问道:“睦王妃,你是因为太子想用谶语逼你嫁给他,才说他是昏君的吗?”
“非是如此。”燕娘起身给周师傅斟了杯酒,浅浅笑道,“太子是一国的储君,是未来的君王。一国之君当行仁孝,不该如此信奉权谋之术。太子逼我嫁给他,无非是看中了家父手中的军权。太子若没有邪念,他要军权作何用处?虽说吴王争储之心昭然若揭,可他手中并无兵权,身旁也只有一干文臣附和。若是吴王现在手提重兵在侧,太子的举动尚可解释。可吴王并无兵权,太子却要拉拢朝中的武将,无非是害怕陛下他日会改立储君。到那时,太子好拿手中的兵权奋力一搏罢了。如此之心,岂不可诛?他心中对陛下无半分忠孝之念,他日君临天下,天下臣民又如何指望这样的君父施行仁政呢?所以,燕娘才说太子只能当得起荒、隐、湣这样的谥号。”
周师傅拍手笑道:“睦王妃果真是女中豪杰,老臣佩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