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下一站(1 / 2)
冷清。
该说是“冷清”吗?
七点的早市,对于以渔业为主要收入之一的本地来说,或许正该是最闹腾的时候吧。捕鱼船从捞起到运至港口市场内的自家小店,总计还不到半小时的、那仍活蹦乱跳的肥美鲑鱼即是老饕们的挚爱。
现买现切,在捕鱼人那对比起曾获得米其林三星的大将也毫不逊色的刀工之下,最简单的一道刺身料理便被盛至早已迫不及待的食客面前。
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接受生食的,但此时此刻,就算是不喜、不惯生食的外地人瞧着了,也绝对会禁不住地吞咽口水。
因为实在是太美丽了,那纤毫毕现的赤红纹理,就单是看着,便能幻想到那红肉当中堪称极品的丰富油脂在舌尖迸发、融化,便知晓,它无需任何精美瓷盘的铺垫,也无需任何私家调料的修饰——
这极致的体验,那超越唇舌之外的东西,早就被名为“时间”的至高伟力所充满,容不得其他。
窗外银座街道的奢华,光线明暗的刻意调教,高阶层的人脉流通....等等等等,这些被人为设计、约定俗成的东西根本比不上!
比不上那“为了追逐某种极致,在路上所舍弃掉的、所付出的某些珍贵之物”,即“过程”是有着重量的。
那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唾手可得,哪有千百公里的迢迢追逐来得沉重?
那限时限地限量,甚至还要看运气才能得到的瞬间美味,便是有如此的重量,便是有如此之纯粹、赤心,不需外物再多加混杂。
但今天,在今时今日今刻,追逐美味的求道之人唯一。
所以,该说是“冷清”的。放在渔人兼老板的记忆中的“他日”里,那可得是人流哄抢而入、硬挤着拼一张区区半米宽的小桌,也必须要现场品尝的鲜食盛况。
是冬天到了,鱼儿逐渐沉入深海,天气也愈发恶劣,因捕鱼条件变得艰难所致的整体市场冷淡?
不一定。
冬天自然有冬天的极鲜可供选择,更别说对于霓虹区域的人们来说一月初的跨年更为传统、重要,市场的需求不仅不会变少变窄,反而是更甚。在这种情况下,港口市场出货量哪怕只是变少了一点,卖的也比应季时期快上数倍。
总之,绝不至于沦落到像今天这样——
整个市场无人走动,仅有区区一人在店内享受着三文鱼刺身的鲜美。
怪异。
该称作是“怪异”了。
群岛地区的极道争霸乱象自然波及到了全境,堪称战国乱世再现级别的程度,也让大部分地区的社会秩序随之崩塌。简而言之,就是正常的钱财交互失去了意义,绝大部分的资源都被牢牢地掌控在了“暴力”手中。
你想要吃饭,路边不会再有随处可见的便利店营业,街角也不会再有移动的拉面店呈上热食,所有的食品素材以及会做料理的人都被极道组织管控到了一起.....
意思是,想要吃饭,就得入伙。
想要生存,就得站队。
在此,先抛开这种情况在现代社会发生的正确合理与否,单论在这种背景环境下,港口的市场为什么还在开放?
是什么人,敢在这种黑道横行的时候继续营业?
又是什么人,敢在这种时候去追逐些什么极致的鲜美?
还有一种可能——
难道说,他们就是黑道头头本身,这样的交互其实是什么别致的风雅与趣味?
好像也不对。
老板与食客之间的样貌打扮以及其中透露出的那股气质,都能看出他们那完全符合外在印象的身份,即“普通人”。
虽然与周边有些格格不入.....
等等,不止是这一家,市场中的大部分渔人竟都张开了自己的商铺,只是没有来客而显得有些死寂。
不对,其实是有来客的,只不过区区五六人,缓步浏览的样子并不显得急迫。说是在赶早市,可能更像是在逛园林,眼神中皆透露出一股清澈放松之意。
太怪异了。
老板和食客也很怪异。
食客含下最后一片鱼肉,肥厚的脂肪无需咀嚼便自动在口腔的温度与压迫中融化,爆发出连绵不绝的香气,他闭眼享受着美味,就连大脑都因此微微颤抖。
但除此之外,没有一句言语上的溢美,肉体的反应固然诚实,可也说不上多激动。
硬要说的话,就像是人捡起碎石扔进湖泊,在溅起波澜前,你其实就已经大概预测到了水花的大小,毕竟碎石的粗细宽窄亦是从你的掌心经过。
那么,哪怕心脏仍会不自觉地随着波纹与浪花跳起,情绪上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不是因为石头太小,而是因为没有意外。
你了解了石头,了解了自己的力量,了解了湖泊,了解了这个世界中的彼此,往后,就没有什么可称得上是“新奇”的了。
自然也再没什么值得情绪跃动的东西。
而这样的情况,正出现在食客与老板的对话中——
“东京城那边,发现了芬恩与迪卢木多的身影。”老板再切出一盘鱼肉,换了个油脂更丰富的部位,还端上了酱油与山葵、一些清爽的小菜,端盘的全程都没有与说话的对象对上视线。
食客也没有抬头,理所应当地接受着一切,但话语却几乎相连地接上:“但同样的,芬恩与迪卢木多也发现了那群逃过来‘乞讨’的老东西。”
“暴露只是时间问题了吧。”
“无所谓,还留着他们的意义不就是为了‘暴露’吗。”
“再利用一下他们的最后价值,给‘舞台’装点上更多吧。”
“就该这样。”
内容简短,对话进行得很快。几句交流,也不过是发生在食客慢悠悠地夹起鱼肉、沾上调料、最后送入口中的两秒之内。
又是一两秒的暂停,食客在咽下食物的期间需要这样的停顿。
再抬起筷子时,话题又自然地落到了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