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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灵犀忘执(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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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几天,万川总是独自一人望着天空发呆,一望就是好久。钧天见他神情恍惚,便问端的。可他每次总是摇头不语,俨然心事重重。后来钧天也不便再问,只是万川发呆时,他便在一旁安安静静地陪着。两人相顾无言坐了不知多久,直到归鸟投林,日落西山,万川才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说:“走吧。”钧天也就不说二话,跟着他走。自此之后,他两人便常常如此。

万川心情烦闷不为别的,只因想家。他私心猜想,钧天从小生活在塞北,而塞北人性格粗犷豪放,对家的情感应不似中原人那般强烈,因此钧天问时,万川唯恐被同伴笑话,因而闭口不谈。

这段时间,万川给家里写了好几封信,可是数日既过,始终不见鳞鸿带复函回来,因此心里总是惴惴难安。这日夜里,万籁俱寂,窗外明月高悬。万川趁着所有人都睡着,又悄悄出了净舍。他来到日间与钧天闲坐的平台,拿出飞鸢令对映月光。少倾,只听一声长唳,一黑影由远及近自明月当中呼啸而来,转眼飞至万川身前。

正是鳞鸿。

那鳞鸿一见主人召唤,千山万水,无远弗届。此时来到主人身边,欢欣异常,双足踢踏,双翅挥舞,遍身鳞甲在月光之下绮丽耀目。万川抚了抚鳞鸿颀长的脖颈,鳞鸿也便将头靠在主人肩上,一人一鸟甚是亲密。

万川说:“鳞鸿啊鳞鸿,你真的将书信都送到了吗?怎的姐姐始终不回信呢?”

那鳞鸿似通人语,听闻主人质疑,遂将脖子一梗,啼叫两声,显然不甚服气。万川叹道:“罢了,我便再书一封,这一回无论如何也要让姐姐回信来。”鳞鸿昂起头,又叫两声,权作回应。

万川将怀中一封早就写好的家书取出,正要装入竹筒,却听见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叫:“什么人在那里?!”

万川早给这一声呼喝吓得魂飞魄散,将书信往怀里胡乱一揣,口中“啾啾啁啁”模拟鸟叫,双手不住地往外推那鳞鸿,示意它快走。那鳞鸿本就避人,此时得了主人号令,啼叫一声,便如箭一般射入夜空。而适才叫喊之人,此时也穿出林子走到平台之上。月光下一映,万川看得清楚,遂松了口气,原来是钧天来了。

“吓我一跳!”万川抱怨道,“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这里干么?”

钧天抱怨更甚:“我还被你吓了一跳呢!你不睡觉又是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么……”万川搔搔后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想起师父交代过,不能被人知道飞鸢令和鳞鸿的事,可自己又不愿意欺骗朋友,因此一时踌躇无措。

钧天“哼”了一声,怒冲冲地道:“不说就罢了,反正你也没拿我当朋友!这几日你总怪怪的,让人好生摸不着头脑。索性你做你的,我做我的,谁也别理谁就是了!”他如同连珠炮似的说完,也不等对方回话,果真做不理不睬状,只低头在地下四处细看,不知在寻找什么。

万川心中深感谴仄,“我我我”支吾个没完。钧天故意充耳不闻,仍旧低头寻找。万川一走近,他便躲开,始终与对方保持几丈远的距离。

万川“喂”了一声,钧天不理。他又问:“你在找什么?不如我帮你一起找吧。”钧天仍是不理。万川无奈,只得将这几日思念家中又担心被嘲笑等情事一一说了。

钧天本就不是小性之人,听万川说罢心中也便释然。他啐了一口,嗔道:“想家又是什么丢人的事了?你们中原人的肠子里尽是些弯弯绕绕!难道我便不想家吗?”

万川听他虽仍是怒冲冲的语气,但显然已不似先前的冷漠态度,忙赔笑问:“你也想家么?”

“这不是废话么?”钧天白了他一眼,“否则我大半夜跑来这里做什么?”

“可是丢了什么要紧的物件?”万川也忙低头去脚下细看,“是什么?我帮你一起找。”

“是一支短笛。”钧天神色戚戚地说道,“那是父亲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一直带在身上,白天明明还在的,可是晚上却不见了。”

万川心想,他们二人白天在这呆了一个下午,也许是掉在了这平台的某处。又一想,这里山高风疾,可千万别是滚下了深谷,也不知那短笛贵重不贵重——不管贵重不贵重,累得朋友弄丢父亲所赠之物,总是自己的过错。于是当下不发一言,只管闷头四处寻找。

这平台并不算很大,但入夜渐深,虽有月光朗照却仍旧视物不便。二人找得满头大汗,直将这平台翻了个底朝天,终究也没找到那支短笛。

“算了,别找了。”钧天说,“可能已经滚下山去了。”

万川谴仄道:“若不是因为陪我,你也不会弄丢父亲赠送的礼物,这让我如何过意得去?”

钧天摇摇手,“一支笛子而已,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丢了便丢了。”他笑道,“其实我也很久没有吹过了,只不过近日时常挂念父亲,所以便想拿出来摆弄摆弄。”

万川致歉再四,始终不能释怀。

“别说这个了。”钧天道,“你大半夜来此地又是做什么?难道白天在这里发呆还没有够?”

万川素来不惯扯谎,而钧天刚刚那句“你们中原人的肠子里尽是些弯弯绕绕”显然是指责他与朋友结交而不够坦荡,加之此刻心中满怀歉疚,早把殷九的嘱咐抛在了脑后,于是将召唤鳞鸿以托家书之事细细说了。钧天听得目瞪口呆,自言若是放在以前,他断然不会相信世上果真有此神鸟,不过在山上修行的这段时间以来,已见识了太多奇绝神妙的咒术,方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万川说着说着,突然一拍脑袋:“哎呦,我怎么这么笨!”

钧天忙问其缘故。万川说:“既然你挂念父亲,我召鳞鸿前来替你传封家书,岂不是好?寻常信鸽难越关山,可我这鸟儿却能朝发夕至。令尊见你书信,必然欢喜。”

钧天大喜过望,拍手道妙。万川复又拿出飞鸢令来,月光之下,那玉牌灿然生辉,鳞鸿倏忽而至。钧天见了啧啧称叹,又缠着万川细问短长。兄弟俩一问一答,谈笑间亲密如常,早将刚刚的龃龉尽数抛却。万川让钧天赶快回去写信,钧天依言而去,过不多时带了好几张写得满满当当的信纸回来。万川一心只想替朋友排遣思乡之情,是以只字不提自己那封尚未寄出的家书。两人写信、寄信,直忙了大半夜方才各自回房安寝。

2

转眼之间,众旒生上山修行将满一季。按照规矩,他们将要经历一场规模不小的季考,只有通过考试的旒生才能继续后面的修行。其实,在不归山上修行并非乐事,山上规矩甚繁,课业甚重,实在不是这些出身贵族的旒生们甘愿忍受的。但不归山乃是皇家圣地,连宗室亲族也并非人人有资格上山一览,他们今蒙皇恩有此难得的殊荣,岂不深感侥天之幸?因此大考临近,竟无一人不是全力备考,惟恐中途肄业,以至辱没门楣。

这日,万川与钧天在密林深处的一块空地练剑,那里地处偏僻,不易被打扰,正是试剑拆招的好地方。这时,葛雄突然大摇大摆地来了,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旈生。他见二人在此,便阴阳怪气地大声呼喝:“哟,真不巧,打扰两位了。”又对其他人挤眉弄眼,故作疑惑道,“您两位还真是形影不离,也不知到底是练剑呢?还是有什么事情非得在隐秘角落里做?”随他而来的旒生们听了这话,一齐嘻嘻笑了起来。

钧天正要还嘴,万川却将他拉住,道:“君子以行言,小人以舌言。多说无益,我们走吧。”说着便硬拉着钧天离去,葛雄等并不阻拦,仍以他二人刚好能听见的音量在背后说三道四。

出了林子,钧天挣脱万川的手,恨恨道:“怎么尽由着他胡说,难道咱们还怕了他?!”

万川说:“那葛雄看着傻大憨粗,可是我瞧他总不简单。”

“这话怎么说?”

万川将声音压低,说:“按照他的性子,那天晚上的事,早该闹得人尽皆知,但你瞧他,装得却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那天晚上?”钧天的表情困惑极了,“哪天晚上?到底是什么事情?”

万川“啧”了一声,提醒道:“就是在伙房那晚——”见对方仍是一副茫然的神情,万川急道:“咱俩险些命丧在他主仆二人手里的事你也不记得了?!”

钧天似乎更加摸不着头脑,迷茫又不忿地嚷嚷道:“你说命丧谁手里?就凭葛雄那个胖子,还有他那个麻杆儿随从?”他指着林中空地的方向,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万川心中好不疑惑,可见他越说越是激愤,也实在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万川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他怎么也没想到,葛雄身旁那个名叫“金碗儿”的随从,看似弱不禁风,实则竟是个使用咒术的高手。幸而万川情急之下鬼使神差地施展出殷九传授的咒术,这才救下了自己和钧天两个人。

可奇怪的是,第二天再见到葛雄时,他竟像昨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万川心想,他倒聪明,知道此事若是闹大,谁都不好交代。所以只当他装傻充愣,也没放在心上。可是好几天过去了,万川每次与他碰面,不论察其神色还是探其口风,他对那晚之事都显得全无记忆。而那个随从,也从此再没有出现过。万川由此便警惕起来:难道这葛雄表面粗蠢,实则城府极深?若是如此,他装痴卖傻到底是为了什么?细想之下不由得越发惴恐,故而每次碰面,心中都万分戒备。

然而,令万川最想不通的是,钧天为何也要跟着他一起装傻?那天晚上,他破了金碗儿的咒术时,钧天显然是骇怪无已,何故第二日竟对此事只字不提?而今日问起时,更似是全然无知?

从万川上不山以来,一连串的怪事接连发生,诸多疑惑时常萦绕心头。他遣鳞鸿与师父殷九传信,将一干情事并邱婆婆在竹林中说的“无谓假亦真,颠倒乾与坤”等语据实以告,可殷九只传回“藏形匿影,不显不露”八个字,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钧天见万川呆呆的发愣,便关切问道:“家中还是没有回信来吗?我瞧你最近几日神情总是恍恍惚惚,可要紧吗?”

万川勉为一笑,摇摇头,“走吧,我们换个地方练剑。不管怎么样,先把季考过了再说。”

不归山的季考分为文试与武试。文试考的是一些道教经典,包括经教的原本真文、记录先贤修德养身的哲思箴言、戒律礼法、科仪制度以及对典籍的注解疏义一类。武试主要考较外门功夫,包括拳脚、剑法,另有一样:咒术。

此时山上热闹非凡,旒生们三三两两各自寻找同伴搭伙儿切磋准备。所考较的内容中,文试最为简单,死记硬背也能勉强通过。武试比较难,一招一式都要较量真功夫。有些旈生连剑都拿不稳,而有些更是四体失谐,舞将起手脚来犹如猿猴抓耳挠腮,瞧来甚是可笑。

这其中,以咒术最为难学难练。尽管旈生们所学已是极为粗浅的入门咒术,但一来,领悟心决咒法需要极高的天资;二来,灵赋的积攒亦是无法速成。于是东一群,西一伙,有的口中念念有词,有的举止如疯似癫。远远望去,山上众人如同集体中邪,场面既滑稽又诡异。

在一旁陪练的不归山弟子个个神情严肃,早已经笑不出来了。事实上,他们比旒生还要紧张。几个时辰前,一名旒生胡乱施展“敛火咒”,哪知一个不慎,险些烧光了半片山林。而拦截下的那些在天上胡飞乱砍的剑,更是不知已有多少柄了。

万川瞧着他们练得滑稽有趣,便悄声对钧天说:“胡闹,胡闹,这些人不得要领,越练越错。”

钧天只当他随口说嘴,不以为然道:“你怎知道?”

“他们只是一味死记硬背咒诀和手决,对灵赋驭引之法、内息蓄发之道一无所知。照这种练法,能练出名堂那才奇怪,你说这不是胡闹又是什么?”

钧天用手指刮了刮脸,吐舌嘲道:“你又吹牛了。督学教的还会有错?难道督学还不如你高明?”

万川哈哈一笑,“尽信书不如无书,我看连督学自己也只是半瓶水而已。”他看看四下无人,便说:“你跟我来,我演给你瞧。”说着领钧天往僻静处去了。

3

一滴朝露从叶片的中央缓缓滑了下来,悬停在叶尖之上,摇摇欲坠。此时的竹林中阒然无声,连一丝风都没有。露水终于滴了下来,恰好落进石桌上一只小小的茶盏里,溅起了一颗琥珀色的液珠。

时间蓦然中止了。

那一滴小小的液珠就此浮在了茶盏之上,拖着一条细细柔柔的琥珀色尾巴,并着茶水表面微微漾起的涟漪——全都中止了。

整片竹林一瞬间被罩上了一层琥珀色。翠竹的枝叶、穿梭的飞鸟,甚至空中的太阳都比平时大了倍蓰,摇摇晃晃皆如泡在水中一般不甚真实。

忽然间,金铁交击之声骤然响起,无数柄长剑如飞蝗一般贯入林中。霎时之间,寒光耀目,剑影如织,所到之处万千翠竹尽皆为之摧折,枝干裂断之声不绝于耳,如嘶如吼。

那无数柄利剑荡平半片竹林后,来势稍缓,竟在林中一块空地上盘旋起来,当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模糊的白色人影。只见人影倏尔跃高伏低,倏尔疾奔疾掠,一招一式皆是凌厉迅捷,精妙无已。而那些剑,如同被某种无形之力所缚,始终以极快的速度在他身边环绕飞旋。这时,他猛然将右手向外一伸,那无数柄长剑如得了号令一般瞬间飞来,在他手中纷纷聚合,立时幻化成一柄。

但见那白影飘忽如魅,身法流水行云,手中长剑挥处,斫空之声啸啸不绝,四面八方皆是晃晃剑影。舞得半晌,突然招息势收,万千光影归复如一,正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那白影甫一站定,刹那之间一分为三,如奔雷一般分别朝林中的东、西、南三个方向疾掠开去,转眼已消失不见了。

竹林还是那个竹林,林中的一切依旧如同水中的倒影一般摇摇晃晃的看不真切。它们开始变小,变远,直到整个空间都凝缩成了一颗琥珀色的小液珠,重新落回了茶盏里。

只听“滴答”一声,围坐在石桌前的三人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而他们身后的竹林安然无恙,依旧是龙吟细细,凤尾森森。

慕云宸和洛云凝相视一笑,灵犀六识的第三重心法他们已大有进境。可二人去看云歌时,却发现他正紧抿着嘴唇,脸色十分难看。云宸心道不好,正要开口询问时,只见师弟紧闭的双唇中突然渗出血来。

云歌强行压住胸口翻腾的气息,用手托住下巴,可是口中鲜血不住地涌将出来,一股一股透过指缝全滴进了他面前的茶盏里。琥珀色的茶汤立刻被染成了殷红。

云宸急忙出手,只见他右手竖起剑指凌空而书,指尖动处,闪着白光的笔画便悬在面前。眨眼之间,一道符文已匆匆写就。这时听他口中说道:“心忘诸境出迷河,意不沉空道行多。”说罢,朝云歌眉心一指,那道符文刷地飞去,只在他双眉间一闪,便隐没不见了。

这时云凝也已经绕到了师弟身后,张开手掌悬在他头顶,口中念道:“云散碧潭清皎洁,灵光不昧气神和。”言毕,掌中柔光四射,已将云歌周身笼罩于光芒之中。

云歌在两位师兄的协助下自行搬运周天,行功未久气血已然平复如常。两人见他无碍,便同时撤功。云歌缓缓睁开眼睛,虚弱地笑道:“多谢两位师兄。”

云宸关切师弟,嘱道:“先别说话,将‘守元心诀’再默行一遍。”

云歌先不去运功,而是悄悄朝二师兄看了一眼,果然见云凝板着脸,神色大为不快。其实用不着看师兄的脸色,他心中也早已是万分自责。因为他明白,第三重的修炼已经因为自己而耽搁得太久了。

云歌曾听师兄们说过,这灵犀六识乃是本门的至高心法,一共有十重境界,每一重的修炼不仅艰难无比,更伴随着异常的凶险。这门咒术最早被记录在《归藏笈》中,可是书上所载却只有总纲的只言片语,对灵赋驭引之法、修习施用之机等关键细节一概语焉不详。不只是灵犀六识,事实上《归藏笈》中所记载的心法、咒诀大多数都残缺不全,有的甚至连字迹都难以辨认。可就是这样一本残卷,却成了本门的绝密要典,保管在历代护教长老的手里,连掌门都不能随意翻阅。

道恒、道纪、道衍三位长老深知这《归藏笈》非同小可,乃是不归山立派之根本,其内容越是隐晦莫测,就越是蕴藏着无穷奥秘。因此三人发下宏愿,不将此笈参透,誓不下无极崖。可是四十多年过去了,他们三人每日在崖顶的古松之下对坐悟道,其各自的修为虽然早已超凡入圣,但却始终未能参破书里的玄机。

不过数十年的苦修终究也非唐捐,书中所录虽处处似是而非,但依旧有蛛丝马迹可循。想那三位长老是何等深湛修为,况乎又合三人之力终日研精覃思,终究将秘笈之中的许多上乘咒术加以补全。而这其中,灵犀六识便是最难的一门。

这门咒术之玄妙并不在其威力如何大,而全在于“灵犀”二字。既谈“灵犀”,便可推知,一人独练是不成的,须得两人或多人同修方得其精奥。三老苦心孤诣十年之久,终于勘破个中机枢,将咒诀心法补全记录。又花了十余年时间,一面勤修不辍,一面将过程中所历各种险象关隘并其应对之道逐一备述,增删千次,改校万般,终才令此绝学复见天日。三老深知修习此道殊为不易,若是一股脑传与弟子,便是云宸三师兄弟的天资再高也难领悟。因此只得将全部心法划分成十重境界,徐徐传教。

这灵犀六识上手并不很难,以云宸、云凝、云歌三人目前的修为,加之三老从旁协佐点拨,不消数日便突破了第一重天。而第一重天一破,三人顿觉灵台澄明,周身感观敏锐无比。三老告诉他们,修习此道的要旨,在于修通六识中的“意识”。修炼之初,各人之眼、耳、鼻、舌、身,五感俱开,遍体灵明,外界周遭一切细微之物,察无所遗;再有进境时,同修数人内息一致,心意相谐,太虚天外,意驰神往,略无迟滞;而练到大成以后,同修数人便臻至心意相通之境:一人眼观,则三人俱得见,一人耳听,则三人俱得闻,一人起心,则三人俱动念。即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对敌之时,三人由同一“意识”驾驭驱策,彼此呼应,就好像一个人长了三头六臂,其威力自是无与伦比。可也正因如此,修炼的过程才极为艰难,每一重心法只有三人同时冲破关隘方才功成,这其中但凡有一人出了差错,其余两人便是进步神速也是枉然。

如今,这第三重心法已经练了一个多月,云宸和云凝早已练成,可不知为何,云歌却始终无法突破。每每练到紧要关头,他便觉得气海之中总有一股内息滞涩不畅。今日练功时,这种感觉又一次出现,可他实在不想再拖两位师兄的后腿,于是试图强行冲关。然而这门咒术以“意”行止,最忌讳思绪扰乱、杂念丛生,于是一个小小的念头瞬间变成了心魔,也幸亏云宸和云凝出手及时相救,否则云歌的本心堕入迷河,其后果不堪设想。

云歌依言将“守元心诀”默行了一遍,心神既定,也就不像先前那般难受了。他慢慢站起来,对云凝歉然一笑,道:“二师兄,对不起,又是因为我……”

云凝仍是板着脸,虽然他知道师弟不是有意梗阻,可仍旧十分懊恼。云凝自负天资极高,师尊所传的诸多上乘咒术他从不觉得学起来有何艰辛,便是灵犀六识这等绝学他也只觉稍有繁难,练得勤了,也能融会贯通,所以便对小师弟迟迟不能冲破第三重心法,既不理解也瞧不上。况且,他对咒术极为痴迷,灵犀六识他只练了两层便已觉得奥妙无穷,心中岂能不思尽快一窥全貌?然而这云歌拖拖拉拉,实在让人着恼。可是现在他既受了伤,又开口道了歉,作师兄的又怎好再出言责备?心中虽不乐,却也只索算了。

这时,忽听一个清脆的嗓音远远喊道:“吃饭啦!”话音未落,只见雁翎儿提着个红漆食盒,分花拂柳地朝他们快步走来。那翎儿本就肤白,今日又穿着一身莺黄色的罗裙,被周遭翠竹的绿意一衬之下,更觉明艳动人。她走到近前,将食盒往桌上一放,随手抹了一把额上并不存在的汗,喜眉笑眼地只去瞧大师兄云宸。

云歌见翎儿来,如同见了救星,直嚷嚷“饿死了”说着便掀开了食盒。盒中是邱婆婆给他们准备的午饭,虽然都是再寻常不过的食材,可诸般小菜却也十分丰盛。云歌见盒中一碟雪白的糕点相当别致,似乎是糯米所做,一块快小巧玲珑四四方方,每块中间还嵌着一颗红豆,模样甚是讨喜,于是伸手便要去拿。谁知翎儿却忙抢先将糕点整碟端走,说道:“这个不是给你的,你吃下面的那个。”说着便将第二格的一小碟桂花糕端给了他。云歌虽然莫名其妙,但他从小与翎儿闹惯了,也并不放在心上,只把嘴一撇便接过桂花糕来吃。

云凝早看出翎儿手上那碟糕点根本不是邱婆婆做的,可他并不道破。趁着摆菜摆饭的时候,翎儿将糕点不动声色地放到了大师兄的面前,同时脸上闪过一丝羞赧的神色。这些小动作看似无意实则有心,却一一被云凝瞧在眼里。他这时突然站了起来,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留下三个人面面相觑。

翎儿问:“云凝师兄是怎么了?”云歌伸了伸舌头,又缩了缩脖子,道:“估计还在生我的气吧。”云宸笑道:“哪里就有那么多气好生,先吃饭吧。”说着将面前碟子里的糕点夹了两块放进了师弟的碗里。他知道云凝一向心思重,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让他十分纳闷,于是当下只低头吃饭不提。

却说云凝出了竹林后,独自来到了山顶的一座平台,他望着悬崖之下翻滚的云海,脑中再次浮现出翎儿那副羞赧的神情,心中顿觉痛如刀绞。他从怀中摸出一块糕点,那是他刚刚从翎儿端的盘子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拿的——用的是再简单不过的咒术。以他云凝的身手,便是将那糕点一块块偷光,翎儿也断不会知情。可是当他捏着那枚小巧玲珑的糯米糕,看着嵌在上面的红豆时,心中非但毫无一丝快感,反而觉得自己卑琐不堪。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他自言自语,“好一个‘入骨相思’。”说罢,他两指一松,那小小的糯米糕瞬间便堕入了滚滚云海中。此处台高风疾,洛云凝却顽固地瞪着双眼,如同在与疾风斗狠,不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

4

当天晚上,云歌重又来到白天练功的竹林,一个人悄悄用起功来。他虽明知灵犀六识独练无用,却仍想将自己负责的部分练熟,以免再拖累两位师兄。可他刚一凝神默行心法,却发现丹田处仍是隐隐作痛,紧接着一股真气便开始在体内乱行乱窜,完全不受控制。云歌心道不妙,豆大的汗珠一颗颗从他额头上直滚下来。他一下慌了神,只好先将内息稳住,再行守元心诀以防止神魂内荡。可灵犀六识修炼的过程凶险异常,三人同练时,倘若有人涉险,其余二人尚可从旁回护,可现在仅他一人,又如何能够自救?只一盏茶的功夫,他周身内息愈发狂行无状,自“承泣”至“厉兑”,整条足阳明胃经上各处关要大穴便如针扎一般剧痛无比。然而更麻烦的是,此刻他头脑之中开始意驰神乱,心内杂思尘起,无数颠倒梦想纷至沓来。

就在这时,林中不知何处突然传来了一阵笛声。这笛声初听之下平平无奇,就如同牧民吹奏的寻常曲调一般。可音律随风徐徐送来,云歌想要抵御其干扰却也是不能。此时他心中万千杂念本就在横冲直撞,而那笛声一到,诸般异象更是群魔乱舞。忽而邪祟魅影环绕欺近,忽而精灵魔怪张牙舞爪,间有神号鬼哭禽鸣兽啸,一时如细波缓缓推移,一时又如巨浸汹涌滔天。云歌刚开始还能运功稍作抵抗,可吹笛之人的功力似乎远在自己之上,只听那笛声源源不绝,时疾时徐,与他所练的心法互为抵冲,两相交逼之下,云歌只觉身上难受之极,骤如抱冰卧雪,骤如沸水淋身,当下再难以运功抵挡,只得任人宰割,同时一阵恐惧漫上心头:吹笛之人究竟是谁,恁的了得,与我又有何仇怨,瞧来今天命丧于此了!

可是说来也奇怪,一旦云歌不运功抵御时,那笛声似乎反而能够助他返本归元。他立刻明白过来,于是不再去理会那笛声,连体内乱窜的真气、头脑中的杂乱异象也通通不再理会,最后索性连护身结界都尽数撤了去。过不多时,笛声渐渐弱下去,最终止歇,而云歌方才所经历的诸般险象也随之烟消云散。

云歌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刚刚笛声传来的方向一拜再拜,口中不住地道:“多谢师哥救命!”

竹林深处这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云宸便从林中走了出来。他手上握着一支竹笛,虎着脸,走到云歌面前抬手就用笛子去敲打师弟的头。这一下并不用力,可是云歌知道一会儿免不了要挨师兄一顿骂,所以故意作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表情,一面使劲嚷嚷着“疼死了”——他知道云宸很吃他这一套。

“少给我装。”云宸果然心软,“我根本没使劲。”

“还说没使劲儿,你看这不是都起包了?!”云歌胡搅蛮缠起来,把头凑过去非要给云宸看不可。

“你别给我嬉皮笑脸!”云宸将师弟推开,仍是一副严厉口气,“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他话还没说完,却发现云歌被自己轻轻一推之下竟然就倒了下去。云宸慌忙扶住师弟,手指顺势往他脉搏上一搭,脉象虽无大碍,但虚浮无力,显然是受了内伤。再往他脸上瞧去,发现他一张汗涔涔的脸上虚疲已极。

云歌倒在云宸的臂弯里无力地笑了笑,说:“师哥,我有点难受,你先别骂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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