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话 柔和七星与打火机（2）（1 / 2）
夏油杰给家入硝子点过无数次火。
以往，硝子会恶作剧般，故意跑到夏油面前，慢慢从烟盒里抽出香烟，冲夏油扬扬下巴，示意他给她点烟。
夏油虽然自己几乎不抽烟，但一直随身携带着从硝子那里没收来的打火机。看到硝子要抽烟，他会一脸不赞同，但最后又拗不过她，反而是无奈地给她点烟。
这是两人距离最近的时候。夏油一向注重与人的距离，尤其是对女生。只有这种时候，他会靠近硝子，在离她半臂的距离处，将火苗调整至适中，一手遮风一手点火。硝子会刻意地将身子再向他倾斜而去，让半臂的距离缩得更近一些。
此刻，硝子像往常一样，夹住烟的手抬起，准备放到嘴边，用以往和夏油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呦，这不是罪犯小哥嘛？有何贵干？”
夏油轻笑一声，上前，也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给她点烟的手都没抖一下，脸上的笑容也一如既往，“就当我是在碰运气吧。”
曾经，硝子解剖尸体解剖地气闷，跑到大街上的抽烟角沉默地抽烟，是他找到她，帮她挡去了异样的目光，以及不怀好意找女高中生的大人们。
“哦？”硝子语气和嘴角都忍不住上扬，所以他知道这次她也会出现在这里吗？
两人静静地靠在栏杆上。像以往无数次，他在这里陪她抽烟，陪她平息那面对尸体和死亡的窒息，让她有勇气回到高专面临无止境的咒术师的伤亡。
“姑且问一下，你是被冤枉的吗？”在一支烟的沉默过后，硝子终于问出口。
“很遗憾，并不是。”夏油耸了下肩膀，微笑着回答。
“那我就再多问一句，为什么？”硝子已从烟盒里掏出第二根烟，夏油皱了皱眉，但看着硝子似笑非笑的讽刺表情，只能给她继续点上。
“我要创造只有术师的世界。”点完烟，夏油才郑重地回答硝子。
硝子掏出手机，嗤笑一声，“哈哈，那是什么鬼？”
她其实听过夏油很多类似的话，什么“我要锄强扶弱”，“不论是非术师，还是术师，我都想要保护”……她每次都觉得很想笑，可从没有这一次，让她觉得荒谬的可笑。
夏油微微垂下头，并不在意硝子的嘲笑，“我不是小孩，并没指望能得到所有人的理解。”
硝子不是会说很多话来评价别人的人，但因为这是夏油杰，她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可是我认为，那种因为得不到理解而自甘堕落的行为，也挺幼稚的？”
“喂，五条？我见到杰了，对，在新宿。”硝子拨了五条的号码。高专下了命令，任何人见到夏油，都要第一时间上报给高专，硝子显然不会这么做。可是，总要让五条知道她见到了夏油。
“我才不要，我可不想被他杀死。”硝子对着手机最后说了一句，就“啪”地合上手机翻盖，然后她察觉到夏油很专注地看着她。
她也和他对视，他有一双狭长的眼睛，经常眯起来对着她笑。可此刻，他的眼睛里满是悲伤。
夏油非常认真地看着她说，“硝子，你知道的，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一直到夏油离开，硝子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她只是仰头看着天空，手里紧紧地攥着那只打火机。
离开前，夏油把打火机递给她，“对不起，硝子，以后不能给你点烟了。你自己就是医生，小心点身体吧。”
硝子不知道那天匆匆赶来的五条和夏油之间发生了什么。夜蛾校长知道两人见到了夏油，但因为五条对夜蛾说了什么，夜蛾没有追究他们两人没有上报的过错。
她只记得那天夜晚，五条坐在他们三个人最常休息的一处台阶上，没有戴墨镜，让她终于窥见这个从来都是傲慢嚣张的大少爷眼里弥漫的忧伤。
“杰这个人，冠冕堂皇的话说的最多，”五条把墨镜戴上，挡去硝子观察他的视线，委屈巴巴地说，“应该这样，应该那样，哪有那么多应该啊！你说他是不是个笨蛋！”
硝子难得附和五条，点点头，“对啊，他可真是个笨蛋。”顿了顿，她对五条说，“对了，歌姬前辈说她会过来，你在这里等她吧。”
她一个人慢慢走回宿舍，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脸，夏油曾和她透露过几句自己父母的事情。
那是有一天，她无意中听到夏油的电话，他露出烦躁不耐的情绪。硝子一边躲在墙角抽烟，一边听他和电话那边的争吵。
“爸爸，咒术医师有规定，不能插手普通人的生老病死。”
硝子吐出烟雾，怎么聊到了咒术医师的事情？
“我是不会去请求高专的医师做这样的事情的。”硝子听到夏油冷冷的讽刺，“爸，你对现在的职位还不满意吗？”
夏油打完电话，发现了在一旁静静吞吐烟雾的她，有点尴尬，“怎么每次都是你在我身后抽烟。”
“我先来的。”硝子姿势没变，“我没怪你打扰我的清净就不错了。”
“给我来一根。”这还是第二次夏油主动问她要烟。她什么也不问，只是递了一根烟。
“如果我能帮忙的话……”硝子话还没说完，就被夏油打断。
“和你无关。贪欲永远无底，这就是人类吧。”夏油低声说道。
硝子紧闭双眼躺在床上，抱紧双臂让自己不要颤抖，他真的杀了一百多个人啊，包括自己的父母。
*
硝子再一次见到夏油，是夏油叛逃三年之后。
那时，硝子高专毕业已两年，刚刚靠着作弊考取了医生执照。她打电话告诉自己唯一的好友歌姬这个好消息。歌姬在电话里兴高采烈地说要来东京为她庆祝。
五条留校当了东京高专的老师，和她从同窗成为同事，五条依然是最忙碌的那个人。她忽然想起，很久了，这些人没有好好聚在一起说说话了。不可避免的，她想到了夏油杰。之前，五条、夏油、歌姬和她，四个人经常一起行动，有时冥冥学姐也会加入。可自从夏油离开，连她和五条的毕业典礼，都没能聚起来吃顿饭。
硝子很少一个人在高专以外的地方乱晃，毕竟她身份特殊重要，偏偏战斗力又不强。可她和歌姬常去的那家居酒屋人满了，她多走了一段路，找了另一家店。她刚给歌姬发完新的位置，却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店面后边是一条小巷，硝子烟瘾犯了在那里抽烟，却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位穿着袈裟的人，怀里还抱着一个男孩。
几年未见，硝子只是眯了眯眼，依然淡定地把烟抽完，而她曾经亲密无间的同窗，现在咒术界里通缉的诅咒师夏油杰，也一如既往静静地等她抽完烟。
“怎么回事？”硝子帮夏油怀里的男孩查看伤势后，皱了皱眉，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外伤，但是内伤严重，精神也有点问题。
夏油的笑里是她不熟悉的讽刺和尖刻，“猴子们惧怕他展现出来的术式能力，将他禁锢在儿童精神病院里折磨。”
“猴子？”硝子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
“那些非术师，不就是没有进化完成的猴子吗？”
硝子不再言语，只是专注地替眼前的孩子治疗。男孩有着倔强的眉眼，脸扭在一旁不看她，安静地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施放正能量的咒力。
等治好伤，那孩子躲到夏油身后，时不时怯怯地看她一眼。她心中一痛，信息的不对称，让非术师对咒术师天生有一种恐惧和抵触，而人性的恶意会在这种情绪下无限放大。她能治好这孩子身上的伤，可是心理上的伤……她眼神黯然，即使是她，童年那些遭遇带来的影响不也始终无法消除吗。
“谢谢你为他治伤。”夏油刚才乘着虹龙在夜色掩盖中潜行，没想到他随意一瞥，就看到正要抽烟的硝子。他本来还有些忐忑，她是否愿意帮他。
硝子却不理他，只是微微弯了腰，尽量让自己语气温和，问躲在夏油身后的男孩，“你叫什么？”
“祢木利九。”
“你愿意跟我走吗？”
男孩立刻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不，不，我要跟着夏油大人……”
硝子语气严肃地和夏油说，“他还是个孩子，你要让他跟着你去做诅咒师？”
“我们是为了打造咒术师理想的世界在奋斗，”夏油摸了摸男孩的头，“硝子，这样不好吗？让这些拥有咒力的孩子从此可以自由地在阳光下长大。”
夏油向硝子伸出手，“硝子，来帮我吧。你应该理解的，不是吗？”
硝子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垂在身侧的胳膊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在夏油温柔的微笑中被蛊惑。可这时，她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她下意识地打开手机翻盖，接听，传来歌姬温暖优美的声音，“硝子，我到了，你人呢？”
她发出一声“唔”，轻轻回复歌姬，“前辈，我在外边抽烟，马上回去。”
她又夺回身体的控制权，苦笑一声，理智回笼，她没有直接拒绝，但是说出口的话，却表明自己的态度，“喂，杰，你可别死了。”
夏油杰伸着的手不知在什么时候就已放下。他挥了挥手，在他身后出现了庞大的虹龙，他让祢木利九先坐上去，才对硝子说，“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反而是你，才更让人担心吧！你烟瘾还是这么大吗？你也别抽烟了。我可不想你到时候抽太多烟，比我还早死。”
硝子甩了下头发，心里想，你忘了我有反转术式啊，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口，而是潇洒地摆手，“好，我会戒烟的。你也给我好好活着！”
目送着夏油杰和祢木利九乘坐着虹龙离去，她才转身进了店，然后看到对着她高兴挥手，脸上挂着灿烂笑容的歌姬。她轻轻嘘出一口气，也露出微笑。
那天，她对着歌姬郑重说道，“歌姬前辈，我决定戒烟了。”
*
她自己也没想到，那竟然成为她见到他的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