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重瞳（1 / 1）

就在我刚刚惊觉封魔液沾到身上有麻痹后遗症的时候，眼角处又瞥见下方水深处，有一道巨大的黑影摇摆着身躯划过，顿时心头一阵凉意：“太着急跳下水，特娘的忘记刚才那条逃跑的鳄鱼了！”

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有心想立刻返身浮出水面逃走，却无奈手脚一点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慢慢向水下沉去。忽然前方漂浮着的那硕大头颅微微转动了一下，将面孔朝向了我，我总算是第一次正面看清了霸王项羽的模样。只见这脑袋发肤完好、皮肉无损，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就好像是刚刚被人砍下来不久的那样，颌下处微微有些短须，正好遮挡住了脖颈处的可怖伤口。

我正在心中赞叹霸王面容的伟岸，它那一双紧闭的眼睛“倏”地睁开、就仿佛突然活转了一样，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我，不知怎地一下子又贴近到了我的面前。刹那间我感觉周边的一切东西都凝结了一般，潭水、气泡、我的身体、下方游动的黑影，全部都停摆在这一瞬间，只有我面前的这一双眼珠子，在缓缓地转动、端详着我。我发现这只人头的右眼珠子会上下翻动、各有红黑两色的瞳仁交替出现，大概就是传说中霸王的重瞳异貌。黑色瞳仁看我时并无异状，而当那颗红色瞳仁看向我时，我脑海里立刻涌现出无尽的杀意、暴虐、狂怒等情绪，身上也颤抖起来按耐不住地想与人厮杀。

“呃---，汝何人也？”我听见远处有隆隆的声音作响。

是这只头颅里的霸王残魂在问我吗？“你叫我该如何回答，现在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吗，你乖乖跟我走，我们路上有的是时间聊嘛---”我在心里一通抱怨，忍不住在脑海中回应道：“呿，彼其娘之---！”（隋唐以前读书人骂娘的粗话

也许是这个回应激怒了它，漂浮的头颅忽然怒目大睁，张开森森白牙，猛地靠拢来一口就咬在我的脖子上。我就觉得颈上一凉，心道这下老子要完蛋，这斩龙潭里恐怕是要多一只死蛤蟆了。突然脑海中就回想起好多许久以前的往事来：

我想起跟叔父项梁在会稽山中习武避难，始皇帝嬴政到会稽郡来巡游，车驾浩荡威武，从我们面前经过，我看着便跟叔父说：“彼可取而代之---”。

我想起陈胜吴广造反，我们在吴中也举事响应，我冲进郡守府斩杀了那胆小鬼郡守殷通，召集了八千江东子弟兵，正式树立起“大楚”的旗号。

我想起了巨鹿野战，秦将章邯在这里布下重兵围困赵王，其他十几路的诸侯援兵不敢上前厮杀，而我率部急渡漳河之后，砸了锅灶、沉了渡船，只带着三天的干粮就向秦军冲了过去，一连破了九阵，杀了涉间、王离、苏角、司马振等十个秦将，从此天下诸侯都不敢直呼吾名，而是称我为“西楚霸王”。

我想起了沛公刘邦这个匹夫，他匍匐着爬进我鸿门的营帐，像一条野犬那样，口中喊着项王威武，眼睛却在偷看两边的甲士。不停微微颤抖的手脚出卖了他的心思，我知道他害怕我在这里杀了他，真是笑话，我堂堂楚国项氏、五公三卿之家，要杀他也只会在战场上，哪能会在宴席上动手。

我想起了垓下----，韩信、英布、彭越竟然都反了，统统跟随刘邦那个匹夫来攻伐我，我一路逃到了乌江边上，八千子弟只剩下了最后的二十八骑----。吕马童、杨喜、杨武你们可都是我的旧识啊，还有王翳这个竖子要来抢夺我的首级，王翳---王翳----王---翳！我要食尔肉、寝汝皮、族灭尔满门！！！

回忆忽然中断了，我一下子浮出了水面，大大地透了口气。这时才发现，整个天空都已经黑暗了下来，正有一轮圆月挂在山头，银辉洒下照映得我周边的水面波光粼粼，犹如一面镜子般。水中蓝色的封魔液已淡淡散去，我感觉所有的气力又回到了体内，脖颈处刚才被霸王头颅咬住的地方仍然在流血，不过好在伤口不大，只是那头颅又消失了，不知沉到了哪里去。

我转头望向岸上，叶开和王大力正砍倒了最后几个鬼卒，到青石板边上焦急地看过来寻我，我正要伸手招呼他们，突然脚上一痛，有一股巨大的力道拉着我的小腿就沉下了水。这偷袭来得猝不及防，我差点被呛水闷死，连忙闭住呼吸低头看去，原来正是先前那条逃走的鳄鱼在向我攻击。我此时手中已经没有了兵刃，只能团起身子来到腿上摸出那把尖锥形的匕首，照着被咬住部位的侧旁一阵乱捅，似乎是扎中了它的头部，鳄鱼竟然松开了大嘴，摇头晃脑地游到另一边去了。

我慌慌张张地爬上青石板，先低头看腿上的伤势，还好没有咬到要害，但也是皮开肉绽看着惨不忍睹，叶开连忙过来拿出急救包给我包扎。这时陈里已经驾着橡皮艇靠拢过来，他大声地问我道：“怎么样，得手了没有？”

我本来想回他那霸王的头颅沉水不见了，可是忽然想起刚才的种种异状，现在脑海里又多了好多很久以前的回忆，莫非那头颅就如上次那只断臂一样，已经----？于是话到嘴边，变成了：“不用再找了，准备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