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2 / 2）

送走了叶欢、易晓宇，罗宏与小菲去了云南度蜜月。两个月后，小菲告诉罗宏自己有了。不到一个月后，罗宏参加公务员面试，很快接到通知，他被录用了。

一连串的喜事应接不暇，罗宏都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这次做了对的选择。

身为当事人的罗宏倒没觉出啥，罗宏爸妈却比罗宏还要高兴，恨不能把这个消息传给每个人都知道。就连大着肚子的小菲，孕吐的症状都好了不少。

可是高兴之余，罗宏却又担心起来。他马上就要去省城报到，可这边小菲却是正需要人照顾的时候。

小菲却比他看得开，“每个女人不都要生孩子，不都这样过来了。我问了医生，怀孕也就前三个月危险一些，三个月一过，就没啥问题了。”

罗宏摇摇头，“你知道我爸妈，他们不太会照顾别人。”

小菲想了想，“那这样吧，我把我妈请过来照顾我。你安心去做你的工作，周末回来就行。”

于是，罗宏就给小菲在58同城上租了一间房子，把丈母娘接过来，安顿好以后，自己才依依不舍登上了南下的火车，去往那个他既觉得高不可攀又有些鄙视的地方。

除了幼年时的阴影外，他鄙视省城还有其他原因，那就是在他心里，省城人素质太低。他想不通，连乡下都知道坐车要给老年人让座，而贵为省城，却屡屡出现因为抢公交座位，年轻人和老年人扭打在一起的情景。他很难理解，身着洋服和出口成脏居然能那样完美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他也无法想象，一个城市的内在文化和外在表现差异居然可以那么大。

这也许只是面上的原因，而更让他不安的，不仅因为他是从乡村小镇走出来，自带着乡下人的畏缩，更担心他到了那样一个省一级机关单位，会不会再一次暴露出自己的无知、能力不足，再一次被别人嗤笑？

带着这种矛盾的心情，罗宏步入新的工作单位。

罗宏所在的单位是设立不到十年的中央垂管单位，因为是新单位，所以一些老机关里面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宫斗戏码较少出现，这让不善处理人际关系的罗宏觉得轻松许多。此外，罗宏身边的同事和他一样，也大都从外地考试录用而来，衣着朴素，素质挺高，较少沾染省城人的劣根性，这也让罗宏感到十分庆幸。

他所做的工作和事务所差不多，就是去公司查账。对于在社会上和事务所摸爬了几年的他来说，很容易上手，而且相比较那些略显青葱的刚毕业的新同事，已经饱受社会蹂躏的罗宏几乎算作老油条了。

他很快适应了省城的工作和生活，现在最让他感到压力的，则是学历。和他前后入职的新同事，多数都是研究生毕业，985名校的不在少数，偶有本科也是双学位。只有罗宏，年龄最长，基础学历却最低。罗宏深知自己那自考学历完全不够看，只能逼着自己继续提升学历。

于是他开始报考mpa公共管理硕士。他之所以选择这个，是因为只有这个可以在职攻读，每月只用上一次面授课，且学费不会太离谱。他本以为自己不用再担心学费的问题，好歹自己在省级机关上班，怎么说也得5位数起吧，等到工资到手他才发现，月工资还不到3元，扣掉路费、伙食费后所剩无几。这着实出乎他预料，因为罗宏在事务所的工资都超过这个数。他只好暗自祈祷转正以后工资会高一些。

就这样，罗宏在省城再次过上了冷水湾镇的生活。他从书店扛回了厚厚几本高等数学、大学英语等教材，下班回到寝室，他就把手机打成静音，埋头开始学习。到了周末，他提前把书装好，下班后直奔火车站，利用在火车上的4个小时继续学。唯有回到小菲身边，他才放下书，两人好好温存一番。

一路苦学，罗宏顺利通过研究生入学考试。这连他自己都纳闷，既没有上过高中，更没有上过大学，数学、英语也就是初中时上过几天课，基础可以说是烂到一塌糊涂，可就这样凭着一路自学，居然也让他考过了本科、硕士。那要早知道自己有这么牛的自学能力，当年好好学，岂不是能学成博士、博士后啥的。

不过罗宏自己想想又苦笑摇头，以他那时候的性格，如果不撞到南墙，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好好学的。即使时光重来，他仍然会走上现在这条路。

这天，罗宏正与同事在外地出差，接到小菲电话。小菲说自己羊水破了，应该要生了。

罗宏一蹦三尺高，马上向带队领导请假。领导听闻罗宏妻子在外地老家生小孩，也是挺惊奇，说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老婆生孩子，老公还在外面的出差的公务员。

领导二说没说就同意了，还给罗宏派了一辆车，风驰电掣一路开到市中医院。罗宏赶到的时候，儿子已经出生了。

罗宏满怀歉意轻轻握着小菲的手，“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小菲咧嘴笑笑，“习惯了，反正你回来就好。看到你儿子了吗，刚好6斤。”

罗宏这时才去看小菲身边那个包裹着严严实实，脸红通通皱巴巴像个小老头一样的娃娃，实在很难产生他觉得当爸爸的人似乎都应该要有的惊喜。

他问小菲：“没抱错吧？咋不像咱俩呢？”

小菲啐他一口，“自家儿子哪儿还能抱错？小孩都这样，长开就好了。”

罗宏尴尬笑笑，“我这个爸爸太不称职了，啥都不知道。”

小菲顾不得和他多说，疲惫得再次睡了过去。

果然，第二天儿子就变得细皮嫩肉多了，罗宏简直爱不释手，整天抱着儿子，闻着他身上那股奶香，动不动就在脸上亲一口。可他的探亲假只有15天，儿子才刚刚出院，他就不得不再次踏上返程的火车。

从此罗宏便又多了一份期盼，当他每个周末辗转周折从省城转火车又转公交车下车时，总会看到小菲或丈母娘抱着儿子在站台等候，那一刻他浑身的疲惫登时消散的无影无踪，他无数次地觉得，自己的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可两地分居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哺乳期过了后，罗宏就开始琢磨怎么把小菲和儿子接到省城来。

罗宏转正后，工资调到了每月45元，虽说比刚开始高了一点，可这点收入，想在省城买房仍是一种奢望。既然买不起房，罗宏只好退而求其次，在单位附近租了一间房，两室一厅。楼层、房型都挺好，只不过房东搬家的时候，几乎把所有的家具全都搬走了，只留下一间空房子。

罗宏和小菲算来算去，一是现在手头紧，二是以后买房子还得再买家具，不如将就一段时间，把家里的旧家具搬过去更划算。于是罗宏找了个良辰吉日，把那些陈旧的锅碗瓢盆、衣服、被子还有电动自行车一并打包，塞进一辆福田轻卡，一路拉到了省城。

搬来武汉后，小菲辞去了樊市的工作，在省城重新应聘求职。多份求职简历石沉大海后，她终于在远郊区找到了一份工作。只不过上班的地方离家太远，她每天不到6点就得起床去赶早班车，坐一个半小时的车才能到单位，等晚上回到家已经是七点半了。尽管如此，一家人终于到了一起，虽然累，却快乐着。

那年的冬天很冷，罗宏租的房子没有暖气也没有空调，而且阳台的门窗年久失修，四处漏风。罗宏只能去杂货市场买来几米长的地毡，把阳台给挡个严严实实。又从京东上网购了一台电油矴，取代了那台已经用了几年的小太阳取暖器。

可饶是如此，儿子还是病了，第一次发烧就出现了高热惊厥。罗宏和小菲着急万分，大半夜抱着儿子就诊看病，见识到省城半夜3点还要排队打针的盛况。稍稍好一点儿，罗宏和小菲就在各个医院求诊，为的是找到一个不用打吊针的医生。他们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大夫，孩子以前很少吃药，没有什么抗药性，这次是不是不用打针，开点药就行？”而医生的回答都是一样，“你家孩子是很少吃药，可这病毒已经有抗药性了。”

罗宏和小菲颇感无奈，他们没想到大城市的病毒都可恶一些。

尽管房东答应把窗子重新密封一下，但小菲跟罗宏商量，无论如何还是要考虑买房子。因为儿子下半年就二岁半，该上幼儿园了，而幼儿园、小学还有中学，这些都要和房产挂钩的。

罗宏随便问了几家中介，结果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省城的房价比去年高出了一倍，而且还在蹭蹭蹭向上涨。面对这高昂的房价，罗宏又打起了退堂鼓，小菲却认为越是这个时候越要买，因为房价比工资涨的快多了，越来后面就越买不起。现在大不了多背点贷款，以后两人的收入上来后，慢慢还就是了。

两人达成一致，周六周日便骑上那辆小电动车，四处看房，到处留电话。不知比较了多少套房子，终于看中一套二手的毛坯房，二室二厅，标价7万，小区对面就是对口小学。

中介告诉他们，二手房首付需要四成至少3万。罗宏和小菲东挪西凑，好不容易凑够了首付，可临到要签合同房东却又变卦了，说自己人在外地，不想来回折腾，要么就付全款，要么就卖给别人。

这下罗宏和小菲都傻眼了，剩下4万，两人无论如何也凑不出来。正当他们一筹莫展准备放弃的时候，罗妈打来了电话。

“听说你们正在买房子，是不是还差钱？”

“不是差钱，这个房东挺讨厌，非要付全款。我们准备再看一看其他房子，找个同意办按揭的。”

“你们觉得那房子还行？”

“嗯，户型挺方正，小区里面就有幼儿园，隔壁就是小学。”

“那是挺好的。你们全款差多少？”

“没事儿，我们再去看看不用付全款的房子就行。”

“你跟我说嘛，能帮你就帮，帮不了我也没办法。”

“还差4万。”

“我跟你爸合计了一下，打算把现在住的这个房子抵押给银行，应该能够上。”

“啊？那不行。”

“你们看中了觉得合适，全款就全款吧，你按揭还银行和还这边的贷款不是一样的嘛。”

“可是你们那边……”

“怕啥，大不了把这房子卖了，我们还是回厂里住去。没事，有困难尽管跟妈说。”

罗宏和小菲感激不尽，就这样，在罗妈的支持下，他们总算解决了房款问题，房东也没有再出幺蛾子，一天的时间，罗宏和小菲终于拿到了属于自己的两个红本本。

房子有了，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这是一个毛坯房，装修又是一笔不菲的数字。但再大的困难也挡不住住进新家的心。为了省钱，罗宏和小菲自己在网上找图纸设计新家。与其他刚买新房的同事搭伙，联系了一家包工不包料的装修队，然后根据装修师傅提出的需求，骑着电动车到各个建材批发市场转，从水泥、沙土，到螺钉、龙头，再到地板、瓷砖，像蚂蚁一样一点一点一趟一趟朝家里搬。硬装还没整完，又去家具市场选那些打折的家具，促销的家电。就这样没日没夜大干了三个月，罗宏和小菲终于亲手打造出来属于自己的家。虽然绝对称不上富丽奢华，但对他们而言，却是绝对的人间天堂，温馨而甜美。

搬入新家后，罗宏和小菲的生活也进入了快车道。罗宏的论文答辩第一个获得导师通过，顺利取得了硕士学位。到了年底，国家公务员津补贴制度进行调整，不仅工资总额大幅上调，还在年底补发了一大笔奖金，其中仅一次性购房补贴就有1万元。

罗宏卡里从来没有过这么多钱，他终于骚包了一把，他把一些到期的款子还上后，买了一辆车，挂在了小菲名下。

小菲批评他有些操之过急了，毕竟他们买房的钱还没有还完。可罗宏却说，小菲上班太辛苦了，他不想小菲再起早贪黑去赶公交，开车至少能节约一半的时间。结果车买回来没多久，小菲就在小区附近重新应聘了一份工作，不仅距离近，工资也比以前高出不少。

罗宏禁不住觉得现实真是太可爱了。就在他以为没有出路的时候，却蓦然发现，眼前突然就有了一条路，而且是一条此前根本没有想过的大路。也许真的像稻田和夫在书上所说，当你拼命努力时，神灵都会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