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渡生(1 / 1)
等到再次恢复意识,宁敞和江枫已经逃脱了那伙神秘人的追捕,来到了安全的一处酒肆中。这酒肆地处繁华喧嚷的闹市,即使楼内小二、客商的谈论不休,还是隐隐可以听到窗外街巷的杂耍声、叫卖声,络绎不绝的游人步履行走之声和马车的吠鸣,想来最为人声鼎沸之处就是最易隐匿身形的藏身之处了。
一滴水最为不动声色的时刻就是当它汇聚入深海之时。宁敞喜爱音律,从稀松平常的旋律中捕捉深邃的意境和动人的情感已是家常便饭,只是这份对于乐曲的敏锐感知力逐渐融入她的血液,再加上翡翠笛子的灵力催动,不知怎地,宁敞越发觉得自己对于周遭人事物的感触更加细腻深刻了。
如同此刻,宁敞在短暂的神思游移之后就意会了江枫的苦心安排,所谓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山,就是这重意思吧。对身边这个从天而降又身怀异术的少年,宁敞又多了一些探寻的好奇。翡翠笛子带来的顷刻间风云变幻,万物苏醒的神奇景象还历历在目,而江枫于危急时用白毛笔绘出的灵域符阵又令他们瞬间移动到这地界,不到半天,宁敞经历了太多神秘和未知,还来不及回想和思考。
见宁敞盯着翡翠玉笛神思踌躇,江枫决定将自己的来历和盘托出,毕竟,现在宁敞除了和他是约定的同路人,更是他一直在等的翡翠笛子的命定主人,他们的未来不得不紧紧联系在一起。于是,江枫解释说:“如你所见,现下我们已经离开了长安,那群神秘人不是普通人。”在说到“普通人”三个字时,宁敞意味深长地看向他:“所以你真的身怀异能?神秘人是为了夺取你的能力所以才要对你赶尽杀绝吗?”
江枫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细啜一口茗茶,接着说:“听我详细说来。我原是一个流落江湖的孤儿,机缘巧合下结识了我的师傅,随他勤习术法,后来师傅云游四海,委托我暂时管理他毕生经营的事务。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师傅不是一般的修仙道人,他的夙愿也不是羽化登仙,而是渡化众生,化解经年累世的遗憾。我不知师傅有此初衷是经历了什么,只是猜想不过是一平生有大憾者对自己的救赎罢。我不想深究师傅的故事。自此,我开始承袭“摆渡人”的生意,背上了祖传的木匣箱子,用师傅惯用的家伙事儿继续完成他的心愿。“簿记”不是一般的记事本,上面承载了作为媒介向导的灵力,除了记录每一笔委托人的交易事项,也可以作为“摆渡桥梁”连接“摆渡人”和委托人的过去,也就是某段怀有沉重遗憾的过往,凭借这股灵力和机缘“摆渡人”可以回到与憾事相关的那段时光,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遗憾。白毛笔除了书法绘画,当然最重要的功能是于虚空中绘制符阵,构建异界灵域,必要时可以修改“簿记”上的错误记录。那些剪纸是“标记灵”的实体休眠状态,当受到灵力催动时会幻化成上古神兽,“摆渡人”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任意选择适合的灵兽品类。“标记灵”会在感知到特定的时空后,自动寻找潜在的委托人,并在他们的背后作标记,便于查找和定位。你身上的那支翡翠玉笛是师傅临走时特意嘱咐我要妥善保存的,只有当笛子遇到天选的命定之人,才会发挥它无穷的神力,在危急关头可助“摆渡人”扭转乾坤,它也是最近才被唤醒,潜在力量还有待探索。这么说,你能明白吗?我知道要你一个长安土生土长的唐都人马上理解这些怪力乱神的事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江枫尽量将细节都娓娓道来,但是他可能高估了宁敞的认知和想象力。宁敞刚开始边吃菜边听,显得意兴阑珊,到后来已经瞠目结舌,双目圆睁,一脸的难以置信了,刚放到嘴边的烧鸡好像突然就不香了,内心活动翻江倒海难以抑制。
她咽了下口水然后冷静下来:“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我是那什么翡翠玉笛的命定主人,我要和你一起完成你师傅未尽的心愿?可是介绍了半天木箱里的东西,你还是没说“摆渡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啊?我能做些什么?”江枫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从我刚才所说,你稍加分析,应该不难猜到。翡翠玉笛是上古法器,不仅灵力汇聚,更通人性,擅识主,被它挑中的人无不天赋异禀。”宁敞此时只想丢给他一个夸张的白眼,但她为了维护天选之主的神圣颜面,纠结一番还是忍住了:“这个嘛,我刚经历灭门的惨案和被在意之人的背叛,属实心力交瘁,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直接坦言相告,反正我已经和这笛子缔结了血契,跑不了的。如果你师傅的心愿真的能渡化众人,也算是无上功德,我又何乐而不为呢?你说是吧?”
江枫不禁一头黑线,内心暗自腹诽:翡翠玉笛怎么会找上她?!虽然她很善良,救了我没错,我们也说好要做风雨同路之人,但是她怎么在关键的事情上智商掉线呢!宁敞看到江枫一副吃了苦瓜的神情,咀嚼完最后一口美食后大手一挥,说:“放心吧,摆渡人的事我答应了,一定会完成的,我向你保证,绝对有始有终。其实我早就猜到了,平生并不完满的令师所谓泽被后世的事就是借助异术修正曾经的遗憾,从而使现在和未来没有遗憾吧?”
就知道!看似不正经的,在理智和逗比间来回转换的宁敞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江枫清楚地知道翡翠玉笛的感应永远不会出错,只是,眼前的人似乎和想象中侠义凛然,足智多谋的主角形象不太符合呢。可能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主角的身世都颇为凄惨曲折吧。但是谁说主角只能是固化的设定呢,这个主角不一样。
宁敞环顾四周,很快就进入了“摆渡人”的角色:“冥冥之中我们降落在这里,一定有什么际遇,说不定下一任委托者就要出现了呢,即将出现的第一个作为摆渡人接收的任务,竟然有些期待,跃跃欲试呢。”她仔细打量周围的人,好像并无所得,又来到楼梯拐角处,俯瞰楼下的客人,好像委托人就在这些人中间。
江枫有些哭笑不得,临危受命之后这还是宁敞第一次突然严肃起来。他背起不离身的木匣箱子,慢慢踱步到宁敞身边,像特务接头似的附耳说:“别太心急,容易暴露身份。标记灵还没选定,暂时不会有委托人出现的。这几天,就当给你个韬光养晦的缓冲期了,先给你介绍下此前的摆渡业务,熟悉一下,之后再爱岗敬业吧。”
宁敞有些怀疑,以她看了无数话本戏曲的经验,任何事情都不会没有缘由的,灵域把二人送到这里应该是有什么深意。她摇了摇头,满腹疑虑:“这不符合常理啊,那我们为什么会被传送到这儿呢?”“很简单,那是因为我是意念操控者,我决定来这的呗!”身边的江枫幽幽地来了一句。宁敞恍然大悟,一拍脑袋:“所以,这是你之前说没什么去处不妨就去的蜀地!合着你当时不是为了安慰我,真的就打定主意要来这钻研药理啊?”江枫讪然一笑,转了转眼睛说:“不尽然。确实因为慕名,曾经一直想过要来此地。但主要是因为当时画结界的时候太仓促了,大脑一片空白,也算是阴差阳错吧。”
宁敞点点头:“歪打正着也不错。蜀地民风淳朴,人杰地灵。周围群山环抱,郁郁葱葱,无论是采风、散心还是研习草药,都不失为一个上乘之选。既来之,则安之咯。”突然,她看向江枫身后的木匣箱子,突然联想到什么,于是试探性地问:“既然翡翠玉笛选中了我,那我也算是这个摆渡交易的头儿了吧?”江枫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下意识地回答:“当然。如果不是拿你当同路人和合作伙伴,我应该尊称你一声主上的。”“咳咳咳,”宁敞诧异了一下,转而尴尬,接着说:“这这,大可不必。但是呢,做小弟,哦不,臣属,应该要有做臣属的觉悟。比如呢,这个如此沉重庞大的木匣箱子,你就理应主动负担,你觉得呢?”
江枫听罢,这才听懂宁敞步步试探的目的,内心感叹了一下天选之主的可恶惰性之后,装作淡然大度地说:“这个自然,自然。”然后强迫自己冷静,内心这样安慰自己:不碍事不碍事,这个主上只是比较懒,她还是很有领导才能的。也不知是坚定的信任还是自我催眠。宁敞闪过一丝畅快的笑意,继而又显得有些落寞。江枫敏锐地察觉到,说:“想到林恣和宁府的事情了吧,亏我刚还觉得你拿的起,放得下呢。现在最重要的是坚定前行,那些糟心的过往该忘就忘了吧,如果实在忘不了,就严严实实地掩埋内心深处,不要让不值得的事轻易影响心情。等你到我这个岁数,什么都看开啦。”
宁敞讶异他居然看透了自己,越发对他观人于微,读懂人心的本领惊叹咂舌:“你怎么知道的?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很不以为意了。”江枫秒变正经:“这就要从我们摆渡人的起源开始说起了,那是一个悠长又富有历史气息的故事,”眼看江枫就要开始细说中华上下历史了,宁敞深吸一口气,及时中断:“长话短说,不胜感激。”江枫将手搭在扶栏上,言简意赅地说:“其实摆渡人是享有永生的,即使会被强大的灵力侵扰而受伤,也只会陷入沉睡休眠,不会死亡。除此之外,我们天生就有细腻的感知,也能看到人们近期一个月的记忆,当然包括他们细微的感情变化。刚才我就是通过这种能力看到了你的思绪起伏,再过一段时间,有了灵力浸染,你也会有这种能力。”
宁敞现在明白了,只是还是不免会想,如果当初自己就有窥探人心的异能,是不是就能阻止很多悲剧呢?她怅然地低下了头。
江枫再次捕捉到了宁敞的这一情绪变化,可是他不是她,没有立场去安慰她,只能巧妙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主上大人,这么重的木匣箱子我都帮你背了,现在可不是垂头丧气的时候啊,更艰巨的使命在等着我们呢,神秘人隶属的组织也是一个心腹大患。整顿一段时日,等你熟悉了摆渡业务,还要和他们一较高下呢。”
宁敞意识到自己的责任,对前路重燃了一丝信心,只是好像差点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想起后气急败坏地对江枫说:“好啊,你是不是又用了读心术!我跟你说,未经本人允许,不能擅用这个技能!”江枫碍于上级权威,只能满口答应,心想:我用的时候你也发现不了啊,这不能怪我吧。但是表面上仍是一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恭敬模样。摆渡人既然是永生的,宁敞打量一下眼前的稚嫩少年,又好奇地随意一问:“你刚才说到你这个岁数什么都看开了,所以您是什么岁数?”
江枫闪着狡黠机敏的眼睛,摆摆手说:“这个嘛,老夫赠你一言,永远不要问摆渡人他的年纪。摆渡人的年龄是永恒的秘密。”说完背着他的宝贝木匣箱子又踱回刚才的饭桌前去喝茶了。宁敞翻了个白眼,“啧”了一声然后回到桌前,努力摆出上级的威严:“咳咳,神秘人是哪个组织的呀?还有,以前都有过哪些摆渡业务,都细细交代一下。”说完后搓着小手手,翘首以盼,俨然一副听书人的样子。
江枫刚想说话,见不远处小二端着卤猪蹄和毛血旺风风火火地上楼来了,于是刻意卖了个关子道:“预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美食当前,先吃为敬,早就对蜀地的美食神往不已,今天就来尝尝。”然后抓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吃起来了。
宁敞不由腹诽:比我还馋的家伙终于横空出世了,果然,我和摆渡人真是臭味相投啊,怪不得会被翡翠笛子挑中······不过,蜀地的东西真那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