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谋算人心(1 / 1)
不等尹赫从纠结中回过神来,杨滞已经开始介绍:“正如林公子所见,客栈只是幌子,这样的临时据点时有变更,包括我们组织特有的名称,也不是固定的,目前的代号是‘鸦啼’。下面我所要讲的,可能会突破你现有的认知,你可能会觉得是天方夜谭,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那些听起来荒谬绝伦的超乎常理的事,不代表就是假的不存在的,”说到这里,杨滞看林恣一脸狐疑,继续解释说:“我知道在这个时代也存在着术士、法师等被普通百姓奉为神祗的人,你姑且就将我们与这类人划上等号好了,这样可以便于你理解。没错,我们不同于一般的江湖高手或是剑客,我们更身怀异术,像瞬间移动、点石成金、隔空取物这些对我们来说根本不在话下,我们师从一位修行老者,组织内部都唤他为‘尊祖’,我们一身的绝学皆是由他传授的,可以说他就是我们这个组织的祖师爷。我知道,你一定在想组织究竟是干什么的,这个就说来话长了。简单来说,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们这个组织,还存在着另一个怀有异能的摆渡门组织,我们要做的就是与其为敌,竭力阻挠、破坏他们的一切行动。”
林恣听得似懂非懂,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露出不解的眼神,当听到组织是为了与人作对而成立时,他实在忍不住开始发问:“为什么要与那个什么摆渡的组织为敌呢?”杨滞想到他会有此一问,这个问题也曾困扰过自己多年。尊祖也曾用一套“顺其自然”、“无为而治”的学说向杨滞说明组织成立的初衷,其实关于尊祖和摆渡门始祖之间的恩怨是非,杨滞也听说过不少,因此关于为什么要与摆渡门为敌这个问题,在组织内部其实是众说纷纭的。杨滞多年来一直以尊祖的意志为意志,在他内心深处,尊祖创立组织的真正原因究竟为何根本不重要,他只知道,尊祖是将他一手抚养栽培成人的人,这份恩情定不能辜负,更何况,世事本就纷繁复杂,难以追究是非对错,他选择相信尊祖是有自己的用意,而他只需维护这份信仰。
想了想,杨滞这样说:“摆渡门以渡灵为生,他们会为被选中的有缘人完成一个心愿,弥补其心底最深的遗憾。他们会借用异术开启时空结界,助携带心愿的委托人返回到遗憾发生的前段时间,让委托人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而委托人现在的记忆也不会消失。如果遗憾真的被弥补,也就意味着任务圆满完成,到那时现时的一切也会随之更改,委托人便能获得内心的安定和幸福。结界的时效并不长,在开始任务时,摆渡人会点燃檀香,当香燃尽时,无论任务是否完成,委托人都必须回到现实世界,时效在结界中是一年左右。但这样逆天而施的做法其实是违背天道的,世事流转自有定数,强行更改只会带来灾难,我们组织要做的就是组织摆渡的完成,让历史保持本来的运行轨迹,这也是在维护天道秩序,是正义之举。”杨滞回忆着尊祖曾向他说的,用坚定的语气诉说着,字里行间都在彰显组织的神圣与正义,他也确实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着,相信着。
尹赫头一次听君座将组织成立的缘由娓娓道来,心下敬佩,更觉得自己跟对了人。林恣听后,暗暗咂舌,信息量实在太过庞大,一时半刻他还真消化不了。
林恣乍一听,组织倒是没做什么坏事,从本质上来说,更是承担着维持天地秩序的重责,难怪行事如此隐秘和细致。一想到自己将要加入这样一个非同一般的组织,像客栈中的那些人一样修习异术,修正发生偏差的历史,维护正常的秩序,他便充满了使命感,从前的他身处兵器府,空有武学天赋,却无处施展,因此一直憧憬真正的江湖,幻想着有朝一日能仗剑走天涯,纵横江湖,当一名路遇不平便拔刀相助的侠客义士,除尽世间的魑魅魍魉。
兵器府虽为朝廷效命,却算不得正直,从父亲暗中豢养死士,秘密培养江湖杀手,又四处结党、网罗门客,更不择手段地清除仕途上的障碍,不惜利用自己这些事情上就可见一斑。林恣早就知道自己和父亲,和兵器府不是一条道上的。在万念俱灰之时,这个组织就这样出现了,拯救了自己,还为自己的将来指明了方向。林恣好像看到了一点光亮,组织中的人在危难之际救了他,收容了他,又诚心招纳他,组织也许真的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可能是受到一股侠义之气的驱使,鬼使神差地,林恣答应下来:“承蒙君座不弃,在下林恣,愿为组织效犬马之劳。”他本就有留在组织的意愿,现下作为组织执掌者的君座都亲自相邀了,他只觉得相见恨晚,岂有不应之理。
“林公子少年英才,有勇有谋,忠信可嘉,我自是没有怀疑,只是听尹参领提及,那摆渡门的现任之主正是你的青梅竹马,昔日织造商宁府的小姐宁敞,听闻你二人关系非比寻常,两个组织立场对立,视同水火,不知公子可会为难?”杨滞见林恣年少意气,颇重情义,庆幸自己没有看错人,用救命和帮忙善后的恩情,加上诚恳招纳和一番有关道义秩序的劝说,确实打动了林恣。只是念及他和宁敞从前的关系,杨滞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只能再探一探林恣的想法。
林恣有些惊讶,本以为和宁敞再无交集了,内心里也只祝愿她和那个不知叫什么的神秘少年能逃出生天,开始新的生活,想不到兜兜转转,还是会遇到她。林恣并不关心宁敞为什么会成为什么摆渡门的新主,他担心的是狭路相逢,二人终有一日会形同陌路。原先,两人中隔着灭门之仇和欺骗、利用的嫌隙,如今更是处于两个完全敌对的阵营,自己既已加入了组织,表了忠心,又受过组织的恩惠,不可能轻易退出,道不同不相为谋,也只能身不由己了。林恣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
按他原本的打算,他和宁敞不会再碰面,所以选择让她带着对自己的恨意好好活下去,重燃斗志,可是眼下的情况二人打交道的机会还是很多的,到时难免尴尬。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君座不必有此顾虑,我和宁府小姐早已缘尽,如今在她心中我不过是一个绝情绝义的负心汉,更是害她满门的帮凶,她对我只会恨之入骨。君座不用担心我会因私情而影响组织的行动。”林恣话语说得轻松,只有他知道,每个脱口而出的字都好似有千钧之重,其中多少真心,多少假意,他已经不想去辨。
他希望宁敞恨他,至少这样她带着复仇的希冀和动力好好生存下去,伺机反击,好过知道真相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怨愤颓丧,但他仍存了半点私心,希望宁敞不要真的恨他,因为他已经悔不当初了,只愿在宁敞心中保留一点美好形象。
杨滞早就料到林恣会这么说,他也不可能相信林恣对宁敞可以做到真的绝情,他要利用这枚暗棋的最重要的一点,恰恰也在于此。林恣对宁敞心怀愧疚,不经意地就会对宁敞施以援手,宁敞生性善良,又念旧,一旦林恣重新赢得她的信任,探取情报,从中破坏摆渡生意的计谋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只会是水到渠成的事。尽管他们隶属的反无恙组织,倒也不必让底下的人对那边的人处处针锋相对,很多时候,“绵里针”比“夺命刀”更能出其不意,事半功倍。杨滞启动林恣这枚暗棋的目的,就是要让宁敞放松警惕,毕竟,人心才是他的谋算。以人心作赌,世事作棋盘,他赌林恣立场坚定,说要给宁敞新生和自由就不会轻易和她重归于好,他也赌宁敞良善念旧,面对故人做不到从容,而他要做的就是等待宁敞防备松懈,乱其心神,攻其不备。因此,他不在意林恣对于和宁敞的关系是何态度,因为他早已笃定人心,自然也笃定林恣会用善意的谎言表明对组织的忠诚。这样一个纯粹赤诚的人最是容易被情义牵绊,君臣之义、兄弟之礼、儿女私情,通通都可以成为他的羁绊,他宁愿辜负自己的心意也不愿负天下人,这样的人才是最好拿捏的。比起那些受利益驱使的小人,这样的人一旦交付了忠诚,便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