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我是老兵(1 / 2)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天空还是红色的,云层很低,不远处的蘑菇云还在像上翻滚着,不过已经比之前淡了不少。
很热,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味道,混合着大火焚烧过后浓烟被打湿的焦苦和下水道爆裂后氨气的臭味。建筑燃烧时产生的二氧化硫与水汽结合,在雨中变成浓稠的硫酸烟雾,宁负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隐隐作痛。
除了酸雾,有毒的重金属也随着呼吸被带入肺部,看不见的辐射击穿了他的一个又一个细胞。可能有人会离开这里,但即便是离开了,也将永久带上这里的烙印。
人们还是像之前一样疯狂,踹开街边店铺的落地玻璃,抢夺身边人的财物,厮打在一起,抑或歪坐路边,宁负小跑着从他们身边经过,也有不长眼的人试图将他拦住,一柄锋利的反曲刀顷刻就割断那人的大腿。
宁负继续小跑着,他还在想刚才被自己砍倒的那个人。
仿佛有人钻入了他的身体,控制他的手臂抽出刀,做出劈砍的动作,这一切都来不及思考。那个人,那些人都已经够惨了,自己没有去帮助他们,反而狠狠地又踩上一脚。
他不知道被自己砍断大腿的人将会迎来怎样的命运,他有妻儿么?有父母么?爱着他的人又会怎样去恨自己?宁负不敢想。
奔走在这样的街道上,他只觉得自己也成了疯狂的一部分,被这种气氛所感染,意志力起不到丝毫作用。他的手在颤抖,心也是。广厦已倾,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草木在酸雾中失去了往日的生机,颜色暗淡,耷拉着枝叶,绝望地等死。宁负再次打开手机,还是没有信号。白色衬衣的袖口沾上了血迹,他这时才发现。
心脏有种麻痹的感觉,他停下来拄着膝盖大口喘气,被呛得咳嗽起来,还有一个街区。
酒店的红色地毯上满是泥污,被践踩地乱七八糟,这里刚才被哄抢一空。没有任何光源,宁负摸索着找到安全通道,他和苏桃的房间在29层。
楼梯没有尽头,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上在爬。
这里的空气中只有灰尘和发霉的味道,比起外面来说清洁了不少。但是黑暗却变成了某种实质性的东西,从各个方向挤压而来,宁负几乎喘不过气。
在19层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再往上数十段楼梯,就是29层。
宁负快要记不清自己刚刚究竟数了多少层,每一段楼梯似乎都没有尽头,他狠狠砸了地面一拳,大口呼吸着,平息自己狂跳的心脏。这里异常安静,只有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黑暗早已剥夺了他的全部视线,甚至不敢多抬一下手臂,总感觉看不见的地方有什么东西横亘在那里。
他又一次跌入了曾经的噩梦,永远走不完的楼梯,向上或者向下,都在同一个楼层打转,没有顶层,也没有底层,放在别人家门口腌菜的坛子总是反复出现,封口的塑料袋套在他的头上,氧气越来越少,他呼吸不了,在惊惧中醒来,无助到抓狂。
他开始怀疑苏桃是否会在29层,有没有可能苏桃就留在了中心体育馆?可是自己都已经爬了这么久,总要看一眼才甘心。但自己会不会因为已经爬了这么久所以盲目地不愿放弃?应该学会及时止损,苏桃不会顺着这样的楼梯爬去29层,她一个女孩子,太难了。她应该就在体育馆吧?
无数声音在宁负脑中想起,心如乱麻,浓稠的黑暗涌入他的鼻腔,喉咙,窒息般的感觉。就像走在钢索的中间,向下是万丈深渊,进退两难。
没有光。
没有方向。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宁负会抛一枚硬币,猜正反然后做出决定。可是现在他甚至连一枚该死的硬币都没有。
大口呼吸,微凉的空气充盈肺叶,尽管异味呛人,却依旧减轻了几分烦躁。宁负抽出反曲刀,抛向空中,落地的时候,一面地狱,一面天堂。
刀和硬币一样,也有不对称性,如果扎进地板里,他就再抛一次。
随着一声脆响,宁负循声摸去,继续上楼。
29层,走廊里一样漆黑,宁负努力回想着自己究竟在第几个房间,可是回去的那几次都喝了太多酒,他记不清。
他将反曲刀插入门锁,一脚踹开,防爆链死死卡住,里面传来女人的惊呼,有人厉声质问:“谁!”
宁负说:“抱歉,你是几号房,我只想回自己的房间。”
数着房门,就是这间,宁负敲了敲门,无人回应,他一脚踹开,屋内空荡荡的,苏桃的行李箱打开着,放在地上,就是她着急出门时的模样。
香烟盒摆在床头柜上,半开着,里面还有几支。微弱的光从窗帘后透出,像是每一个慵懒的清晨,又像是每一个倦怠的黄昏,岁月静好,宁负可以打开投影仪放上一部自己喜欢的旧电影,等着苏桃下班回来,她带着外卖的披萨和半打百威,还有橘子海盐的香水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