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会面(1 / 2)
地下城的人们回到真正的城市以后,最为紧缺的物资居然是玻璃。
人们渴望阳光,渴望自然,渴望风和雨,同时也想和这一切保持距离。
距离,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奇的东西。《论语》在讲过犹不及,度的把握,其实也在说距离。
距离是衬衣袖口长出外套的一寸,是领带,也是裤脚到鞋面的高度。宁负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着装,他又回到了曾经的出租屋。虽然拥有江依别墅的使用权,但是宁负一个人还是在小房间里更自在。
今天他要去参加股东大会。
这是江任集团战后的第一次股东大会,宁负也在被邀请的名单上。
小屋被收拾地很整齐,之前总是乱糟糟的,代课回来后把外套扔在沙发上,倒头就睡,现在不用再为生计发愁,空出来的时间很多,看书累了就擦一遍地。宁负总是在忙。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没有办法停下,必须给自己找些事做,不然莫名的焦虑就开始在心底发酵,用酒精压着,一支接一支地吸烟。
“你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不了,生前何必多睡,死后自会长眠。”
楼下停着从江依地下车库开出来的奔驰c63,紫色氛围灯,音响是柏林之声,宁负换了一首欢快的电音发动了汽车。
燃油车在这个时代都是顶级的奢侈品,有点像核爆之前的汗血宝马,毕竟汽油不便宜。这辆奔驰c63宁负也不常开,只是今天出席这类比较重要的场合,气场上不能输。
怎么说他也是曾经在地下城r9c13辖区呼风唤雨的人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青涩稚嫩的少年了。
街道上几乎全是电动车,引擎发出尖细的嘤嘤声。看到一辆彷佛穿越而来的奔驰c63,不少人打开全息投影的面板开始拍照。
等待红绿灯的时候,一旁的电动车降下车窗,是个金色短发的女孩。宁负以为她有什么事,也降下了一侧的车窗。女孩挑了一下眉,说:“车不错,留个联系方式?”
宁负说:“开会要迟了,下次。”
驶入地下快速路,电动车都在自动驾驶模式,速度飞快,宁负油门踩到底,让这台勐兽撕去儒雅外表,爆发出真实潜能,发动机高昂地轰鸣着,路面上的每一丝纹理似乎都能传到座位上。在这种速度下,只要有稍微一点闪失,便会毫无疑问地车毁人亡。
宁负握着方向盘,全神贯注,只有在这一刻,他才从沉重的自身抽离出来,多么奢侈的自由感。
因为地下快速路的修建,前往帝都的时间比之前乘高铁还要快上不少。没过多久,宁负开始减速,在出口的休息站停下,给车子加满了油。帝都,好久不见。
关于帝都的记忆还停留在核爆之前,他和苏桃在这里痛痛快快玩了一周,可以用奢侈来形容,住最好的酒店,吃最好的米其林餐厅,喝遍了几乎所有酒吧。之后就是灾难,阿列夫把一切都毁了,核弹落下,大部人类躲进地下深处。
现在的帝都就像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年轻时高大威武,中年庄严肃穆,现在老了,力不从心了。地价跌的一文不值,没人再往城市里凑,很多设施都荒废了。
古楼正在翻修,几个机器人操纵着巨大机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行着做旧处理。这些事情他们的确比人类更加得心应手。
垛口处有两个银色机器人弓着身子,大概在填充某种材料。远处有一个脑袋硕大的指挥机器人,应该在进行光谱分析,确保修缮过后的古楼和照片中成色相同。
宁负缓缓驶过,周围有的楼房装上了玻璃,有的楼房依旧像是直立的水泥棺材,被封得严严实实。有的楼房外墙上吊着升降机,银灰色的机器人正在工作,小心翼翼地拆出窗口,安上玻璃。一块一块水泥砖被小心翼翼取出,尘土纷纷扬扬落下,在人行道支起的顶棚上发出扑簌的声响。
道边树已经长了起来,宁负分不清是刺槐还是榔榆,树荫下走过的,有人类,也有智能体。
已是深秋,凛冬将至,有的女人穿起了风衣和长靴,有的女人依旧丝袜包臀裙,像是两个季节的人。智能体也一样,有的穿着羽绒背心,有的依旧毫无遮拦,也不惧怕低温会让电池的工作效率变低。
但也正因为这些景象,才让城市多了几分烟火气,有人的城市才算城市。没人的城市只能算钢铁和水泥的不规则陈列区,层次不齐,毫无美感。很多人觉得尚可,是因为他们没有见过真正的美。
宁负想起智能国度规整的街道,错落有致的金字塔,没人敢想城市也可以是那副模样。
尽管建筑的外观都一模一样,但是排列组合起来就像是山脉一般,自然、怡人。
越往城市的中心开,带有玻璃的高楼就越多。有些高楼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风采,整面外墙都用玻璃拼接而成,在阳光下反射着熠目的光弧。
宁负就停在这样一幢楼下,入口处铺了红毯,有服务生接过车钥匙,宁负双手插兜走了过去,将拇指按在生物识别仪上,验证了自己的信息后便走入大厅。
来到大会议室,推门而入,他发现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桌首的中年人问:“你是?”
“宁负。”
中年人的目光四下搜寻,没有看见空座,于是说:“快去给宁先生找把椅子。”
椅子搬来了,就放在门口。
宁负看到中年人身前的姓名牌,任朗。
左手边有一个眉间略带稚气,但笑容很邪气的小孩,江朱。
气氛一下子凝固到了冰点。宁负环视一周,发现任朗的儿子任梓辰也在,这里的人不是姓江就是姓任。
交错的目光下,宁负一脸澹然地向门口的椅子走去。人们心中五味杂陈,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定力,能够忍辱负重,识时务,知进退,也算是个好苗子。可惜江家的财产太大了,怎么都不可能落在外人手里,何况还是一个这样性格看起来有些软弱的小孩子。
下一秒,所有人都傻了。
只见宁负抡起椅子直接扔过了整个会议桌,沉重的实木高背椅从所有人的头顶飞过,砸在任朗身后的墙上,散成一地碎片。
宁负直接走到任朗的右边,那里坐着的正是任梓辰。
宁负一把揪起任梓辰的衣领,说:“你算什么东西?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