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1 / 2)
书分两头。
端午佳节,星月流辉,满城欢腾。
御马苑内,萧三同两位娇滴滴美人,拜堂成亲。
中院,诸多女婢齐心协力,早完今日差事,轮至酉时,闩上院门,隔开外院,张灯摆宴,莺声燕语,顽笑嬉闹。
桌上遍布珍羹美肴、高几堆摆瓜果、茶水。
百余位奴婢以各班各房为单位,一一分桌,推杯换盏,互相布菜,叙说闲话,继续中午未尽的欢乐。
花语楼12婢怀揣目的,虽也吃的尽兴,却不欢乐,互递眼色,趁着敬酒环节,聚做一团,转同一等二等女婢搭讪交谈。
冰儿、香儿被拔至一等丫鬟不久,又是同班出来,要好非常,趁着佳节,亦不催动驱酒,吃了个半酣,鹅蛋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好看。
“冰儿姊姊……”
“香儿姊姊……”
两人互相依畏,乍被12位女包围,挑眉一惊,料知她等被妙管家讨厌,纵说酒酣微醉,心中不敢松懈。
众人先按礼节互说几句,亦是对饮几杯。
枫儿梁幽筠见两人面色愈红,佯装喝醉,笑道:
“冰儿姊姊,适逢佳节,又是良辰美景,怎的只有我等奴婢庆祝?少爷夫人往日少见,今日也该出来,好让我等奴婢一一敬酒感谢!”
烟儿姚瑶极善言辞,于众女当中是一等一的外交家,因整面容,双眸盈水,阴阳顿挫地说:
“没有少爷夫人恩德,哪有我等贱奴刁婢的安逸日子?先前实在鬼迷心窍,错信癞人,屡屡犯戒,不知好歹,今番悔悟,蒙得恩典,未逐出府,只是罚银,莫大宽恕。
我等苦思冥想一月有余,终究了悟,明白少爷才是一等一的善人佛祖,暗中向天地祷告,同诸天神佛盟誓,愿报少爷大恩,甘愿留在府中当牛做马一生。
适逢佳节,又值外男皆避,盼望能敬少爷夫人敬一杯水酒,略祝佳话,以表悔意!”
冰儿妙目一横,审视道:
“你等是吃醉了?还是伤风了?怎的这般昏蠢?”
花语12婢面面相觑,不知就里。
冰儿见状,唏嘘道:
“真是被鬼迷心巧了!少爷夫人从不来参与奴婢酒宴的!”
香儿出言讥讽:
“教少爷、夫人来了,能我等奴婢坐着吃饭的份?赏你自用已是福气,还来陪你用饭?也不怕折了你的福、减了你的寿!”
梁幽筠被派了个不是,心中不是滋味,奈何身披三等奴婢的马甲,不得不伏低做小:
“香儿姊姊,我俩一时激动,糊涂了!”
烟儿姚瑶面皮一僵,忽又赔笑:
“姊姊不知,今日盛宴,美景在先,又已免责,不用出府,小妹心中高兴,两杯便已吃醉!”
香儿柳眉一挑,言语戏谑:
“不对呀!以前,你等经常请假,聚在楼内,摆盘上坛,私自庆祝,那可是昼夜不止的,今夜怎的两杯酒醉了?”
冰儿吃香儿一提醒,后知后觉:
“对哦!你们以前跟那位常采办走的可近啦!整日吃酒,怎会这点酒量!”
花语12婢面色一垮,两两对视,各看到对方的沉默、咒骂
梁幽筠暗骂:
“好你个常万女!这十二马甲被你搞的,彻底丧失了群众基础,任务开展百倍加之,一时半会,休想得到半点实质性进展!”
偏生任务在先,不得不张口解释:
“香儿、冰儿姊姊,我等先前也是被那个贼厮花言巧语诓骗,不知他包藏祸心,盗卖江府书籍!”
烟儿姚瑶顺其自然的怒目圆瞪:
“贼厮死不足惜!”
……
十二女依次表完态度。
香儿颇好忠义,忍不住指责:
“青草、朱玉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倘若有心婚配,明秉妙儿姐姐便是,什么会缺他的?府内除不许淫乐外,又非禁绝男奴女婢婚配?偏生她等贪念深重,自甘下贱,偷欢不说,还要盗取秘籍,简直死不足惜!”
冰儿面目悲悯:
“金云往日与我姊妹何等要好,她又是那等机灵之人,本可升为一等丫鬟,前途光明的,怎奈突然有一日,她和我等疏离,原以她心性薄凉、性情乖戾,谁曾想后背是这等苦衷!”
于时,又有一位身穿丫鬟衣衫的俏婢椿儿,握着酒杯,移步换景,转至两女身旁,怒瞪花语12婢,冷冷一嗤:
“可不是?金云的名节纵被人污毁,却非自甘堕落之辈,这三年来忍辱负重,积攒银钱,趁着回乡探亲之时,将老母送归乡下,嗣又回到府中,自尽身亡,其行其心,坚贞至极,偏生命运多舛,教青草、朱玉两个贱婢坑害!”
她瞥见12女面色铁青,乍又冷笑:
“若不是过得了查验女贞那一关,你们必会被定为同党,受刑杖毙,感激少爷夫人的大恩是对的!”
花语12婢被话刺的面绷如弦,想要反驳,奈何身披她人名号,纵有千般吐槽、万种愤怒,不可发泄一丝,才上口中,又被吞在腹内,真个哑巴吃黄连——有无说不出。
梁幽筠强自忍耐。深吸一口气,回话:
“姊姊说的极是!我等一时无知,现今悔悟,向天地盟誓,必忠心江府,从此绝无二志,如若违背,天雷厄身。”
众女表完心迹,瑾儿贾小晓赔笑:
“我等希望多任差事,以赎前罪!”
一等奴婢椿儿闻言冷笑:
“差事轮转,自有规矩,岂是想多做就多做的?
何况,府小人多,每日也就那么点子事,脏活累活都包给男仆了,余下活计自然更少,阖府丫鬟那么多,岂能分均?
每月能派十天差事,都可炫耀半年。
想要多办事?就得看运气!”
冰儿用那左手枕着桌面,端坐圆凳,颔首释疑:
“对呀!江府活计本就不多,吃穿极优,用度也足,姊妹们闲暇之余,要么练功写字、弹琴作画,要么穿针引线、针黹刺绣,哪有急着去干差事的?”
尽管花语12婢心中有所预料,仍被江府待遇给惊住,对视无语,腹诽连篇。
霜儿张沛玲忍不住发问:
“那江府养着我等奴婢作甚?不做活,不当差,只读书写字,聚会饮酒,那不成了混吃等死的米虫吗?”
于时,又一位身穿黄衫的绝色女儿趄趄趔趔、动摇西晃地走来,盯着作揖求教的张沛玲,冷笑:
“为啥?养你吃养喝,就是为了给少爷糟蹋钱!”
众女目瞪口呆:
“哈?”
“糟蹋钱?”
黄衫女儿见状,举杯自灌:
“准你们吃喝三年,教养一番!便是放你出府的时候!”
张沛玲纳罕:
“这位姊姊,这是个什么道理?”
“什么什么道理?”
黄衫女儿先是一愣,目光含泪,脸显爱慕之色,嗣又转为愤恨:
“少爷实在恶毒,好吃好喝待我,将我教养的才华出众,偏又不纳我为妾,说让我选一个平凡的男人结婚,我黄莺儿这等美艳姿色,又有学识,什么都不缺,岂能看上那些毫无成就、挥金如土的市井男人?
千里马,怎可与驽马同曹而食?我黄莺儿怎么也得找少爷这样的大丈夫……”
椿儿一把将她手中酒杯夺来,嗔说:
”莺姊姊又来了!江府每三年进一批女婢,倘若都给少爷做妾,少爷岂非比累死?况且,妙儿姐姐只是拿了名单,令你圈选,瞧他不上,绝无逼犯之意!”
黄莺抱着酒坛大灌一口酒,琼浆玉露激荡在白玉面庞上,滑落在凝脂肌肤上,沾湿黄色纱衣,愈显玲珑腰姿,好一会儿后,她吃迷迷糊糊,抱怨:
“凭什么,不选我为侍妾?阖府上下,谁敢与我比美艳?
更不用说学识了,男女四书、孙子兵法、纵横之策我早已滚瓜烂熟、了若指掌,各府域志也是如数家珍,少爷如有趁乱而起、封王裂土之念,我可外辅少爷安邦定国,内镇宫院,就算不如莹、梅两位夫人受宠,至少也是翠夫人那般人物!”
“……”
酒疯子黄莺儿强行介入,在场众女默不作声。
“你们看着我干什么?是不相信我黄莺有那个才干吗?我明日就向妙丫头打招呼,专挑一穷书生出嫁,然后将他培养成文武全材,待他出将入相,我则为稳居幕后运筹帷幄,必让尔等知晓女儿家也可成为张子房、诸葛孔明那般的绝世智者!”
说着,提着酒壶,带着一角黄衫,潇洒离去。
梁幽筠纳罕:
“姊姊,这位……”
香儿摇头解释:
“哎!她就是江府第一批丫鬟!
其他人都出府了,只余她一人滞留府中,不肯出嫁,如论才干性情,必是一等一的扫眉才女。
加上她机敏非凡,主意极多,善于急策,说是女军师亦不为过。
偏生少爷为了修炼武功,从无行房之念,她不特不满足名头夫妻,更有天伦之想,这岂能被拔为侍妾、通房?”
瑾儿贾小晓从席语梦那里听得一点消息,此番印证,愈发好奇:
“鱼水之欢,男女情爱,自古以来便被认作至乐,向来为世间必有之事,少爷怎会有断绝香火的念想?那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名句难道有假?”
椿儿闻言怒斥:
“呸!你这蠢婢瞎说什么?你未亲身经历那等事,怎会明白那句话是真是假?
强而论之,无非他人所说,你自己在心中臆想罢了!
外间嫖客的淫词艳语,尽说我等女儿水性杨花、不知廉耻、好钱贪银,难不成我等女儿就得自认为好淫贪色之辈?
什么鱼水至乐?
第一批奴婢,从江府出嫁,贤名颇多,齐家治人皆可服众,偏生你这刁婢不知谨慎口舌,也怕玷污这里?
即使如此,妓女或被迫无奈,或自甘堕落,你自个难不成也要随波逐流,承认此理?”
花语12婢岂是那锯了嘴的八哥?偏生假身份好似辔头,栓住他等口舌,为了大局,一个个脸色铁青,只得再次忍耐,不可以出言反驳。
香儿冷笑:
“我看你12人终是受贼厮甜言蜜语的蛊惑,虽不知你等怎样保全清白,但这心却不是干净了!
莹夫人教导我等,生做女儿,做人最难。
此生如若婚配丈夫,须得广博多识,不但得懂调理阴阳,更要懂得治家理事。
譬如,丈夫、儿子如若不贤不孝,必要由我等知书达理的女儿去引导,勿使他走上歪路、邪路。
即或有不良之流,我等女儿腹有诗书,计策不缺,合该学那回文苏蕙,治服丈夫。
倘若做的更好,使得子孙奋发有为,不至于吃喝嫖赌,便是守家之才,如能以守正祛邪之念加以引导,使其知天时,懂进退,家族就算不会蒸蒸日上,亦可不坠。
尤要研读道经,领悟无为而为,做到有功而不傲。
齐家美名纵被盗走,但尽女身之使命,体悟阴阳调和、梳理乾坤之理,嗣后以齐家为基础,再去研读他物,便可有恃无恐,无须担忧后方之忧。
推而论之。
男子实在凄惨可怜,他等守着阳刚之身,做事多凭血气武勇,难以体悟阴阳调和、梳理乾坤之理,如果做不到齐家,怎可见微知著,去治理国家呢?
他等懵懵懂懂,入了世儒之路,奋楫划舟,于那千万万人去争,能不凄惨?世俗鄙见,无功无业之男儿,便不算大丈夫,可见束缚极多。
自古以来,有几个得权位,而成功的调理好了乾坤?
哪里有我等女儿束缚,如能齐家,便可游刃有余地沉迷自个的爱好,岂不是比男儿要简单的多?”
说至最后,讥笑一声:
“谁说女子地位卑微?有我等观世智慧、治家计谋、宗师武力,他那一家兴旺,岂不是全捏我的手中?”
“妹妹,你跟十二奴婢说他做甚?她等知书不用书,非但自贱身份,更叫男儿瞧不起,纵有媚功,亦不过以术取悦丈夫,根本不能令丈夫尊敬,就算坐到女主人的地位,也尽不到女主人的本分?”
邓语香忍不住怼道:
“谬论!女儿修炼的再好,岂能管住男人的色心?况且女儿怎能常保青春?你们所说的都是假话!“
“哈哈!”
“哈哈!”
“哈哈!”
冰儿、香儿、椿儿捂嘴发笑。
瑾儿贾小晓道:
“三位姊姊笑什么?”
椿儿嗤笑:
“你三人诗书尚浅,又未贯通儒、释、道三家,如何能懂女儿至柔至善却能至阳至刚之妙理?”
梁幽筠也是世家子女,知些玄理,偏生残缺不全,今日闻法,心心印证,颇为奇妙,不由地请问:
“姊姊请讲,我等聆讯。”
“血斗争杀,匹夫而已!过刚易折,岂非常理?柔以治刚,实乃道家阴阳相生相克之妙理,夫妻相合,刚柔并济,方为太极,才得乾坤之妙。”
春儿方诗雨不喜魏晋玄谈,因问:
“这等说法!玄之太玄,恳请姊姊而论之,也好叫我等开悟一番,免的来日悔之晚矣!”
椿儿、香儿掩口瞪眼,细细打量,尽皆摇头。
冰儿善心,因说:
“我等生儿育女,母子连心,又掌教养,尊位自生,岂有低贱之分?先天至高,后天如能谨言慎行,以德行约束自己而少约束儿女,此般为表作率,懵懂儿女岂敢不尊不敬之理?”
邓语香插嘴道:
“这话不真,常说,三年学好,三天学坏,可不知世上的青皮嫖客何许之多?姊姊所论道德之守,恐怕难在世俗立足!”
冰儿笑说:
“我宣讲之话皆为道术,与那下等末节之术法有何干系?我说女儿天生享有尊位,不用术法,无需机心,只需守正,便可自尊名位,此为柔以克刚之正法,绝非阴私之策。”
方诗雨追问:
“姐姐所说正法,我等亦懂,可这世间末法快要到来,正法不显,如何才能保身?”
冰儿嗤笑:
“怪到你们呆傻,一法通万法通?人之存世谋生,无非权、名、钱,我等女儿施策谋计,以这三毒邪法为基,如何治不了这等男人?况且,你在江府只是学了正法,而为未学术法?”
梁幽筠惊道:
“姊姊说是术法是指?”
冰儿道:
“竹儿妹妹,当我等对丈夫所论的‘妾身’真是谦辞?”
梁幽筠道
“难不倒不是吗?”
冰儿面色羞红:
“肉身皮囊为小妾,心为正室,只因顺着男儿那好色淫心而为之,肉身虽污,却为安稳丈夫而已,是身与心相离,心为正法,皮囊为邪法,异人所论,出得厅堂上的春房,大抵如此。”
方诗雨道:
“这莫不是作践自己?”
冰儿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