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恶人回了（1 / 1）

腊月二十六，寒风凌冽的日子。我正和妈妈在家里打扫卫生。突然门开了，一位三十出头，中等身材男人拖着着行李箱进门了。

“老爸回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去火车站接你呀。”“没事，你们不是一直不欢迎我嘛。”老爸俊朗的国字脸有一双大而疲惫的眼睛。他吩咐我打开箱包，从里面拿出送给我娘俩的礼物。这些大部分是深圳或是来自香港的美食小吃，吸引不了我。其中有几件化妆品和一串珍珠项链，我知道这是给妈妈的。有三本书《马小跳》，这肯定是给我的。

突然我发现了箱子内侧袋子有一部新的三星手机，这是给我还是给妈妈的呢？我正发怔。“豆角姑娘，手机是爸爸特别为你买的。”“谢谢老爸！”惊喜来得太突然，我快乐地接过礼物。老爸这回总算干了一回靠谱的事，我立马把以前对他的憎恨忘得九宵云外了。

“你怎么也惯起她了，小学生就用手机了，万一玩手机影响学习怎么办？”妈妈惊讶地问道。“她敢！”爸爸突然恶狠狠地白了我一眼，我一慌手机差点掉在地上。“好了，没事，你别又吓着孩子。”晚上，爸爸做一顿丰盛的晚餐，有辣椒肥肠、腊肉藜蒿、啤酒鸭子、胖头鱼萝卜汤，全是我喜欢吃的。我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坐在灯下，吃着这久违的温馨晚餐，好像很幸福吧。要说老爸有什么优点，他就只有这一个唯一的一个，会做好吃的。这是妈妈永远望尘莫及的，也是老爸常常引以为傲的地方。有时我想美丽、知性的妈妈当初怎么会看上脾气暴躁的他，难道也是一时被美食迷惑，误了终身。

果不其然，好日子没过几天。从老家过完年回到小家，他就爆发了，再次扬起了他罪恶的手掌，在妈妈脸上烙下红印。原因是他发现妈妈没经过同意，把一只空茶叶盒给扔了。我抱着妈妈，陪着她一起哭泣。“妈妈，你和爸爸离婚吧，我和你一起过。”呜呜……妈妈老是说我还小，要给我一个完整的家……说真的，我一直瞧不起老爸。他性格爆燥，在我出生前一直在酒店当厨师，没啥文化。我有次数学题不会做，想要等妈妈下班回来教我。他自告奋勇地说要来教我，结果我本来做对的，还被他教错了。最后他还不服气，还一脚把凳子踢到，差点砸我身上。

有时夜里，我一个人站在阳台里，遥望星空而黯然神伤，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爸爸？我告诉龙子林，他说他家爸爸也是这样的，也会打他和妈妈，不过不打他妹妹。他还安慰我，也许男人当了爸爸都会这样。“呸，我才不信呢，那你以后当了爸爸也会打人吗？”“我，我不知道，也许会吧，也许不会。”“哼，你要是打人，那我们现在就不要做朋友了，你也不要来我家约我上学了。”“不不不，镇泽，对不起，我刚才说错了。你放心，我发誓我不打人，永远也不打人好吗？”“那好，拉勾！”我伸起小手指和他紧紧勾在一起。

我家楼上的欢欢，她爸爸就很温和，从来不打人。欢欢和我不是一个班，有时她路过我家，会进来和我一起做作业。周日我经常看见她爸爸牵着她的手去爬山，去公园玩。虽然她成绩很差很差，常常不及格，比子林还差，但他爸爸照样爱她，从不曾责备她。唉，我的命不好，怎么摊上这样一个恶爸爸。记得上2年级时，有次回乡下我和奶奶无意中说我爸脾气太爆了，我想要妈妈换个爸爸，不要这个臭爸爸了，这个爸爸太凶了。结果我奶奶把我骂了一顿。“找个新爸爸天天打死你，还不让你上学。”我当时一听蒙了，那就将就吧。我真是不懂，我奶奶为什么是非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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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周末，妈妈带着我买了些水果和糖炒栗子回娘家。家家还住八十年代的公路局的宿舍楼，那是一层六层低层住宅，南临京广线，东靠长途客运中心。整幢楼住的都是家公原来单位的老同事，年轻人早已陆续地搬到新城区了，只有像家公、家家这般年纪大的人才会舍不得离开这里。妈妈从小在这里长大的，也是在这里出嫁。家家煨了她爱喝的莲藕排骨汤，家公也做了我爱吃的苕粉肉、糖醋里脊。吃完饭，家公陪我在客厅里写作业，妈妈在厨房帮家家洗碗。

紧挨厨房后面有个小阳台，原本很小。一楼的邻居把阳台向外扩大几平米，做了一间平房，那房顶和二楼持平，就直接成了家家的阳台了。家家是个勤快的人，在阳台上种了几盆桔树，还有些大蒜小葱。家家在给桔树浇水时，望着六楼唉声叹气地说：“你看，那个倔老头的阳台上堆满了东西。”妈妈顺着家家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六楼的窗台上不知堆着些什么，大半已吊在窗外。她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马上戴上眼镜要上六楼看看。家公拦住她：“不要去，去了也没用，这倔老头一生自私，只顾自己，谁说他也不听。”“那万一阳台上的东西掉下来砸到人怎么办？”“唉，我们尽量不去后阳台吧。”“这样天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可怎么行？爸妈，哥嫂一家都在杭州安家了。他们在家里的房子一直空着，离这也不远，每次叫你们搬过去住，你们不肯，非要住在这里。这里安全还好，可是楼上这样放东西，万一掉下来砸到你们怎么办？叫我怎么和哥哥交待？”“好吧，你去说吧，反正这老头不会听你的。”妈妈一下冲到六楼，敲了半天门，没有人应，但隔着防盗门，她明明看见一个阿婆在里面洗衣服。她气得大声啪了两下门，准备下楼，突然迎上来了一个八十左右，白发稀疏不齐的老头傲睨地问道：“你是谁？”“爷爷好，我是二楼的嘉嘉。”“哦，有么事？”他慢慢地打开了门说婆婆耳朵聋了听不见。妈妈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他家后阳台，推开窗户，只见窗台上面堆了好些旧玻璃，有几块已经有裂痕了。“爷爷，您家这玻璃好些年头了，您看现在都破了，没用就把它扔了吧。”“孩子，这玻璃说起来有三十年了。唉，那时爷爷穷，家里几个孩子读书，爷爷上班之余就到处捡废品。这玻璃也是我一块块从工地驮回来了，想着以后反正用得着。谁知一搁几十年了也废了。”老人咕哝着。“大爷，那就把它扔了吧，放在阳台上也不安全，万一掉下砸到人都不好，你说呢？！”“好，你扔吧，孩子，你爸和我说过几次，我老了搬不动呀。”“好的，那我来扔吧。”妈妈兴奋地说道。她吃力地把玻璃一块块从阳台窗台上搬在地面上。大爷也从里屋拿来钉锤把它们一一敲碎，妈妈再一个个装进桶里。“妈妈，你快回家，家公叫你呢。”我从楼道里伸长颈子大声的喊。”“你在干嘛，这些玻璃是他家的，让他自己去扔。”家家不知啥时也上来了。“妈，这玻璃渣太多了太重了，我帮着拿下楼扔了吧。”家家摇摇头走了。大爷嘀咕道：“孩子，你爸妈对我有意见，我不怪他们。这一栋楼的人都和我吵过架，他们都嫌弃我这个糟老头，巴不得我早点死，我不怕他们。”“大爷，哪能呀？肯定是误会，咱们都是一个大院又一栋楼，远亲不如近邻呀。”“孩子，说起来我和你爸爸还是老乡呢！”大爷饱经风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晚上我们回到自己的小家。临睡前我一本正经地说道：“妈妈，今天我要表扬你。”“哦，为什么呀？”妈妈笑着问道：“因为今天妈妈很勇敢，虽然家家说妈妈傻，偏要去帮那个不讲理的倔老头扔玻璃，把自己的手指都割破好几个。可我知道妈妈是为了让家家、家公有个安全环境才这样做的。”“豆角真聪明，不过豆角不能叫他倔老头，那样不太礼貌。那个太爷虽然性格古怪，但我们也不能无礼。”“妈妈，你后来拿了几个香蕉和火龙果叫我送去他家时，我就叫他太爷爷了。”“恩，真乖！”妈妈朝我竖起了大拇指。“妈妈，你和爸爸怎么啦？”“没事，他自己知道错了，在那边守着店。”“妈妈，不管你们大人发生了什么？亲爱的妈妈，我永远跟您在一起。”“睡吧。”妈妈闪着晶莹的泪光，她吻了吻我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