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从此世间无故乡（2 / 2）

现在，他站在坍塌的茅屋前，褪去了兽皮野性，换上了麻布青衣，终于有了一点儿人的模样。

可尽管扎着素绦，穿着长靴，背着剑袋，他那单俏的身形，却如翠竹一般，立在寒风之中微微晃动。

他从茅屋走出之后，便静静地站在杂草之中，眺望着远处的竹林，如此许久始终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半晌之后，他似是才回过了神来，却又走到石桌旁，瘫倒双膝突然跪了下来。

接着，他则对着远处隐隐约约的山影，重重地拜了三拜。

“爷爷、阿太，我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我找了你们三年，可我还是没有找到”

“你们，到底去了哪里”

“或许，以后再也见不着了，竟连一声再见，都没来不及说…”

“可是，我很想你们…”

“也许有一天，我会找到你们的，你们也会找到我，只是到了那时，我们还能认得彼此吗…”

“石头走了，真的该走了…”

石头无力地跪在地上，自言自语，幽幽喃喃，仿佛仅是说给自己听。

可当他眺望着远山，看着暮雨茅屋，呼吸着熟悉的空气时，茫然的脸上，却不由落满了水滴。

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里，终究是生出了一丝不舍。

但，如今他真的要走了！

三年的孤寂与麻木，让他再也感受不到痛苦，也让他麻木到，不再想去怀念什么。

他决定了要离去，离开这个恒久不变的山村，去一个能让他感觉到疼痛，与生命气息的世界。

终于，石头乘着夜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带走了一把破伞，与一把木剑。

木剑是两年前，在茅屋里找到的那把。

他还清晰地记得关于它的一切，它叫阿黛，是他最珍贵的伙伴。

剑袋，还是老人曾给他的那个！

奇异的是，布袋埋没在茅屋里两年，却没有半点变化，依旧那副粗陋陈旧的模样。

不过，石头并不在意这些了，脑袋里只是想着，终于到了最后，到了要彻底离开的时候。

这三年里，他将自己当作花鸟鱼兽，当作树木砂石，走到哪里，便是哪里。

饿了就吃，青草树叶，虫蛇狐狼，能果腹就行；困了便睡，山野荒岭，茂林幽潭，能躺下就行。

浑浑噩噩的三年，疯疯癫癫的三年，也是到了该说声再见的时候。

“走了，一切，我的少年”

“走了，来不及告别的亲人”

“我将远去，去那遥远的世界，为你们祈福…”

站在村口，最后看了一眼熟悉的村落，石头豁然转身，彻底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唉……”

潇潇秋雨之中，山村正在酣睡，唯有寒风里，隐隐约约传来一声叹息。

叹息声中似乎伴着沉重与不舍，也如同石头的背影一样，转眼消散在了厚厚的夜色里。

石头离去了，可他并不知道，就在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沉浸在秋雨中的小山村，却如梦幻泡影般彻底破碎了。

那些奇峰秀崖，翠竹青松，还有茅屋竹舍，一切的一切，都如梦境似的。

在颤抖的寒风之中，消失在了他身后夜色里，就像从未有过一样。

他更不知道的是，当这个宁静的山村，被无尽山脉吞没的瞬间，他在这个世上，从此再无故乡。

世间也从此以后，再没有了世外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