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苍耳部落(2 / 2)
巴哥奔举起手中那泛着隐隐淡紫色波纹的白色光匕,贴地而行。
记得爸爸曾给自己演示过一个游戏,画面中,你只需双击前面一个人头上的名字,便开启尾随功能。之后,你无需任何操作,也能紧紧跟在这人后面,直到你再次双击名字才会取消跟随。
此时的自己便像开启了这个功能一般,无论老师的身影没入草丛,钻进荆棘,跃上树枝,登上岩壁还是跳进深谷,自己始终都在紧紧跟随。
还有一种例外,就是当你尾随的人被怪物击杀,这功能也会自动解除。
可老师又怎么会被怪物轻易击杀呢?尤其是在自己的学院里。
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嘿,看这儿!”老师的身影猛然一顿一收,伏在布满青苔的岩石后面,压低声音道,“有没有觉得哪儿不对劲?”
目光绕过老师的前额,的确,前方某个暗处似乎潜藏着一只外星生物,正用它第137号与第382号复眼偷偷窥视这边。
似乎它并无恶意,恰恰相反,它渴望得到帮助,却无法确定自己就是施与援手的那个人,所以只能保持沉默。
“敢不敢过去?就你自己,一个人。”老师戏谑道,声音却有些颤抖。
“唔~”
巴哥奔深吸口气,绕过岩石,俯身向前,朝那个最为可疑的方向摸去。
前方一株奇怪的长草将视线死死挡住,仿佛张开双翅拼命护住恐怖蛋的母鸡。
她肚子一收,轻轻钻进长草的缝隙,果然,什么都没有。没有怪兽,没有外星生物,没有恐怖蛋。然而,展现在自己面前的,却是另一个世界。
一样的花草树木,一样的青苔岩石,一样的苍耳刺棘,却散发出与之前世界全然不同的气息。
“想加入吗?”老师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后。
“唔~”
“干站着可不行,距离只能产生美,却产生不了共鸣。”老师笑道,“站在门外只会让隔阂与误解越来越深。”
“唔~”
“来吧!脱掉防护服和鞋,从那堆苍耳上滚过去。”
“唔~”
老师不会害我,老师不会害我,老师不会害我。
在心底默念三遍后,巴哥奔只觉内心充满莫名的勇气与自欺的信任,一把扯下抛林,踢掉白羽,往前一扑,在苍耳丛中翻滚起来。
爸爸说,很多事,当做便做,不做,便越来越不敢去做。
不敢做自然是由于勇气的丧失,可做的人也未必便有多大勇气,或许不过是因为傻。
想不到那一小丛苍耳不过是长长坡道的开始。
等她一路跌跌撞撞晕晕乎乎滚到山脚时,已变成另外一个人,苍耳人。
不远处站着一群怪兽,不,怎么能把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东西称作“怪兽”呢?
那不过是一群苍耳人,或者说,苍耳部落,苍耳族。
苍耳族人背对着自己,围在一棵树下,不时仰头蹦跃,却始终咬不到树上的果子。
巴哥奔默默走到人群后,仰头望去。
矮树枝上残留的齿印与地上深深的脚印显示最下层的果子是如何一个接一个被啃咬殆尽的。
她悄悄绕到树后无人处,试了试,果然,浑身上下的苍耳让自己无力上跃。
失去了抛林与白羽的加持,想跳更高更是难上加难。
爬上去?
刚一靠近便知不可能,树干仿佛与苍耳有仇,弹出半米长的毒刺,抗拒着任何形式的亲密接触。
能用工具么?
可四周除了苍耳和石子,什么也没有。那就用石子罢,捡起一粒用力扔出,从果子中间钻了过去,对面传来一声唉哟。
接连扔了六七粒,果子像是跟石子同性相斥一般,每次眼看就要打中,却划出一道诡异的波浪。不一会儿,巴哥奔面前便站了六七个一手捂头,一手握着石子的年轻人,冷冷望着她。
巴哥奔装作没看见怒气冲冲的众人,猛地指着果树破口大骂起来,声音如即将干涸的泉眼般咕噜咕噜不绝于耳,里面包含了弹城俚语,折叠语与形变咒语,甚至还夹杂着适配仙人骂人的话,以及各城听来的土话。
大伙儿一懵,便立即跟在她后面指着树冠骂将起来,很快,树后也传来阵阵骂声。
骂着骂着,巴哥奔突然觉得真有趣儿,每个人的音量、语调、节奏都是那么不同,既有莺声燕语,也有锵金鸣玉,既有金声玉润,也有穿云裂石,既有宛转悠扬,也有鬼哭狼嗥,既有娓娓动听,也有寒蝉凄切,既有慷慨陈词,也有平铺直叙,既有山崩地坼,也有鸦没鹊静,既有凤鸣鹤唳,也有洋洋盈耳。
如一首交响乐,按照各自的节奏,演了一台响遏行云的黜臭之歌。
其中一位激动起来,将双手高举,手中两粒石子摩擦,发出星星点点的火光。
巴哥奔脑海中突然有了主意!
她立即将苍耳卷成链球,石子放在中间,再拿起两粒石子敲击,将链球点燃,拽住一头,狠狠朝上抛去。
这棵树显然还没进化出智能,有的只是本能,上帝设计时的硬编码。
链球从树枝间穿过,惊鸿一瞥已足够,虽被果子避开,燃起的火焰顺势燎到树叶,将其尽数点燃。
枝杈间立即传来噼噼啪啪的响声,一个个熟透的果子纷纷从树上跌落在大伙儿怀中,众人一片惊呼。
苍耳族人将怀里满满的果实捧起,跪下,双手高举,口中念念有词,似在感念上苍的赐福。
“嘻嘻,失落么,他们没有半点感谢你的意思。”弗洛格老师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也是一副苍耳族人的模样,手里提溜着俩人的防护服。
“唔~”
“走罢。”
俩人并肩坐在山头岩上,吃着手中熟透的果子,望着下面的苍耳族人。
“来,说说吧,让我们复盘一下整个过程。”
“唔~”
“呵呵,你是不是还不清楚什么叫复盘?”弗洛格笑道,“复盘,指对局完毕后,将整盘棋一个子一个子地重下一遍,以检查对局中招法的优劣与得失关键。”
我学围棋的,自然明白。巴哥奔暗想着。甚至连这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那是我五岁零三天的那个周六下午三点十六分,来自围棋课堂上老师的讲解。
“一开始让你过去,怕不怕?”
“唔~与其说怕,不如说觉得哪里怪怪的,感觉自己像被冻住一般,有恐惧,也有希望。”
“嗯,这种状态就像是从零下2度逐渐加热到零下1度。”老师道,“虽然浑身上下早已冻僵毫无知觉,但内心却清楚地知道,变化正在发生。”
“唔~”
“所以我管这一阶段叫不适觉察期。”老师继续道,“那接下来呢,从那堆苍耳上滚过去后,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