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幸小娘非要落发为尼(2 / 2)
这喊声里,包含着对幸小娘的关切,更包含了对生死危机即将降临的无奈。
五六岁的时候,莲叶就卖身进了皇甫家。
幸小娘来府里时,莲叶也才七岁。
那时,莲叶便跟了幸小娘。
从此,她们主仆二人不离不弃,相互扶持至今,感情深厚。
她二人,与其说是主仆,不如算作姐妹。
在这杏园之中,能与幸小娘真心相交的家仆,也就只有这个莲叶了。
是时,听了莲叶的话,原本希望骤起的幸小娘又蔫了下去,犹如被一盆冷水浇下来,透心凉。
莲叶道:“小娘,咱们大娘子如何恩德,脾性几何,我便不再同你说了。这么多年,你都看在眼里,我亦劝过很多次,咱们杏园要安分些。这一次,我只问小娘一句,你觉得咱们这位大娘子,与吴举人家的那位,可是一样的?”
幸小娘叹口气,言道:“自然不是。若为着我自己好,我便该搏一搏;若为着两个女儿好,我便该斩断一切念想,心如死灰,平静地熬着。”
说着,幸小娘不觉落泪。
莲叶赶紧过来安慰她。
试问,世间哪个女子,愿意心如死灰,平静地熬过一辈子?
可是,不熬,又能如何?
赌上钟秀、南秀两个女儿的前途吗?
幸小娘叫莲叶出去,自己想一个人静一静。
莲叶走后,幸小娘跑到床上,抱着锦被痛哭了一场。
痛哭过后,幸小娘只是呆呆坐着,一直坐到外面天黑了……院子里喧闹了一阵子……杏园里喧闹了一阵子……而后又都静下来。
幸小娘知道,去灵隐寺的人都回来了,自己的两个女儿也回来了。
就在幸小娘胡思乱想的时候,随着开门声、关门声,大丫鬟莲叶带着钟秀、南秀两姐妹走了进来。
两个女儿走到小娘的床边坐下,小女儿南秀扑在小娘的怀里……幸小娘抱着南秀,又哭了一阵子,十二分委屈。
钟秀与妹妹没有回来之前,小娘已经哭了一个多时辰,此时,妆泪浸透了白罗帕,桃花粉染得帕子上斑斑点点;早起梳的堕马髻已经蓬松开去,不成样子,一支镀金花簪摇摇欲坠,似乎禁不住了那一头青丝。
看着小娘模样如此惨淡,钟秀心下难过,又不知如何安慰。
钟秀道:“阿娘别哭了,莫哭坏了身子。”
幸小娘情知自己哭死亦无用,便收了声,举起“斑斑点点”要擦拭粉泪,钟秀赶紧把自己手里干净的帕子递过去。
幸小娘接了大女儿的绣怕,胡乱擦一擦,呼口气,定了定神,似乎要下什么决心。
幸小娘问道:“钟儿,你舅妈来过的事情,莲叶告诉你了?”
钟秀微微颔首,以进为退,看着小娘,开言道:“阿娘,若你真有这般打算和决断,不必顾及我与小五,我甚至可以为你出谋划策,不过,阿娘你要想清楚,你自己是否真的有那么强大。”
幸小娘苦涩一笑,言道:“我一个贫寒人家出来的弱女子,哪里有什么决断?再者,你和小五是我最挂心的,我怎么能不顾及你们?只要大娘子待你们好,我便放心了,我便天天在佛堂里吃斋礼佛,祈求佛祖保佑她……”
钟秀慌忙问道:“阿娘,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吃斋礼佛?阿娘你想做什么?”
幸小娘看向大女儿,言道:“钟儿,我想好了。明日,我便去与大娘子说,我要去明月庵落发为尼,余生与青灯古佛为伴,反正是熬,离这深宅大院远些,兴许我活得更自在,清苦些,亦无妨。”
一直不说话的小五南秀突然想起灿哥儿在灵隐寺偏殿讲的话,坐起身来,对小娘说道:“阿娘,自己不强大,到明月庵出家做姑子,也会被人欺负的。”
幸小娘冷笑道:“难道,连出家人也要分个三六九等?”
钟秀不想叫小娘走这条路,但终究劝不住,十分无奈,又不好强劝,心里道:“兴许,去了尼姑庵,小娘心情会好一些?然,小娘十几年锦衣玉食,哪里受得了那庵里的清苦?若真受得住,早几年不就走了?她今日这决定,想来是无奈之举吧……”
大丫鬟莲叶本要与幸小娘一起去,被小娘拦住了。
幸小娘托付道:“莲叶,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你的聪明远在我之上,日后钟儿、南儿还需你多加照看,你务必要留在她们身边。你我主仆一场,亦是姐妹一场,我的孩子,便如同你的孩子。”
“小娘……小娘……”握着小娘的手,莲叶跪在床边,大哭起来。
钟秀、南秀觉出小娘死了心,必要离开杏园,十分感伤,一左一右趴在小娘身边哭。
生离虽不如死别,那场景却也凄惨得很。
次日,待姐儿们都去菡萏园了,幸小娘便简装而出,前去东篱园,向张大娘子表明心迹,并把郝氏那一番言语也说了,落个“坦白从宽”。
最后,幸小娘含泪求道:“大娘子,我不求别的,只求大娘子别为此牵累了两个女儿。我那郝氏嫂嫂不是个正经人,我已经吩咐了两个女儿,日后要与舅舅家断了来往才是。日后,还望大娘子多加照拂钟秀、南秀,我在明月庵定天天烧香念佛,祈求佛祖和各路菩萨,保佑咱们家事事和顺……”
说着,说着,幸小娘那眼中的泪忍不住掉落下来。
看着,听着,张大娘子也很心酸,幸小娘自以为被主君冷落,无情无爱,受了委屈,可大娘子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