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月下笛声酬知己(1 / 2)
从‘翠屏居’出来后,祁沐岚对夏纪说:“夏公子,我们三天后上路。华照是千年古都,美景名胜数不胜数,你若是有兴致,让她们带着你四处走走。”
身为阶下囚,该说有兴致呢?还是没兴致?
夏纪不出声,祁沐岚也不见怪,叮嘱谷雨:“你和禾儿好好保护夏公子。我先走了。”
夜阑人静,三人在街上漫步。头顶有鸟盘旋,发出悠长的鸣叫,夏纪抬头望。
谷雨瞥一眼他,轻声说:“尧光没你想的那么坏。”
夏纪点头。最好能怎样?被陵野豢养起来,成为个笑柄。父亲当然不会为了他就不起事了,各方心知肚明,过不了几天他就成了弃子。
可是他不甘心,不想死。
禾儿还在想刚才的事,“祁伯伯说那位雪芙姑娘文武双全,想必是真的。可是小雨姐姐,你真的不想做太子妃?太子妃不好吗?”
“不好,”谷雨露出嫌恶的神色,“那些人都不是好人。尤其是那个老皇帝,见了执芟剑,还嘴硬,不肯就范。”
执芟剑和国玺是朝云的两大国器,新皇登基之时需对之行大礼。国玺常见,每每颁布政令都用得着;执芟剑则只在册封大礼时作为礼器出现。
“你师父说的是真的?彼岸是皇族一支?”夏纪向她求证。
“是真的,这在各部老臣中不是秘密。师父说,承平日久,不止是皇帝,连我们也都怠废了。”
“你们有多少人马?”
“我不知道。”
路边一簇簇的蔷薇早已司空见惯了,前面一户人家的墙角长着几株半人高的绿叶,手掌大的红花骨朵藏在叶子里。小禾凑上去闻一闻,“见过凌野太子的人都说他长得俊,风流倜傥,很得人心。”
凌野太子生于朝云贰柒伍年,二十七岁。夏纪偷偷打量谷雨,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
小禾也发现了,“小雨姐姐,他比你大十一岁,对么?”
“嗯,我才不嫁给他呢,”谷雨略有些羞涩,“他娶谁做太子妃都与我无关。”
她穿一身淡青色的衣裙,长发斜挽着,不施粉黛,杏眼粉腮,微笑时柳叶眉弯弯,虽然算不得明艳动人的大美人儿,胜在纯净柔美,加上眉宇间的那一点点稚气,给人烂漫娇慵之感。
小禾把花骨朵掐下来,长长的茎杆上空落落的。
“那你想嫁给谁?”
她眼里亮晶晶的,“不告诉你。”
“我知道,”小禾皱皱鼻子,“我长大了也要嫁给祁伯伯。”
谷雨笑骂道:“胡说八道。”
夏纪没想到她们小小年纪,竟有这种心思。祁沐岚那副说什么都轻言细语的脾气,他哪天知道两个小丫头存着这样的心思,大概仍旧是好言好语的劝她们另觅佳婿?
他也笑了,略带着几分戏谑。谷雨难为情,推一把他,“她胡说的!”
“是吗?”
她的笑容渐渐淡了,眼里的晶光变成一片沉郁的海,也许是夏纪在傍晚的窗口远眺的那一抹湛蓝。
屋子里闷得慌,夏纪翻来覆去睡不着。
推开窗,一轮明月满乾坤,照见院中如白昼。海风灌进来,花影摇动,心头的郁结无计可施,索性坐在窗边吹风。
窗下蔷薇丛里有一架秋千,谷雨坐在上头。听见窗台有响动,仰着头看他。
两人相视一笑。
过了半晌,谷雨轻声说,“我去瀚海抓你,是奉命行事,你别见怪。有朝一日我要是落在你手里,也绝无半点怨言。”
“我知道。”他对她的坦率很欣赏。
夏纪此刻的心情很平静,生死由命,在瀚海不是也一样生活在藩篱之中么?他怕死,虽然死了就遂了父亲的心愿;也怕活着,活着就意味着受辱。
“如此良辰美景,要是有竹笛就好了,你听过我吹笛没有?”
“没有。我听见过你们府上有笛声,不知道是你吹的。”
她去瀚海打探的事情早知道了,现在恼她也无济于事。此时此刻,只想有一只竹笛在手,起码能够直抒胸臆,以解愁绪。低头看谷雨静悄悄的开了院子门,消失在转角。
这么晚了出去,她不怕自己逃跑了?百无聊奈的坐了一会儿,他回去躺着。模模糊糊快要睡着了,听见有小石头砸在窗台上。
探头下去看,谷雨笑吟吟地扔上来一支竹笛,“让我听听你吹得好不好。”
夏纪也笑,用衣角仔仔细细的擦着,心内竟有些感动,调侃道:“你有心了。但你若是落在我手里,我可不会手软了。”
笛声清越,刚柔递用,时而凄婉,时而高亢,迷离心事无人知晓的苦闷,壮志难酬的困顿,声声入耳。
谷雨轻轻盘腿坐在秋千上,任清风吹拂,闭上眼睛。
青衫少年斜靠着窗台吹笛,月光照在白皙的脸颊上,漆黑的眸子里映着碧落海的水波,蔷薇花架,海鸥和月光。
到天色发青,两人还不舍睡去。
小禾推门出来,边揉眼睛边问谷雨:“你起的这么早?”
她蓬头垢面,显然没睡醒,顺着谷雨的眼睛往上看,看到了窗边的夏纪,“咦,你也没睡?听了一夜的笛声,以为是做梦,是你吹的?”
“去睡吧。”谷雨拉着她进屋了。
勉强睡了个囫囵觉,夏纪下楼的时候竟有些难为情。自小爱吹笛子,在家常常吹,亲戚们也有夸他吹得不错的,可是从来没人愿意陪着在夜里听这么久。
昨晚是不是太孟浪了?她听得懂?听得时候在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