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再相逢余情难消,化干戈跃下绝壁(1 / 2)
眼前的对峙显然不是内讧,从衣着上看明显是两支训练有素的队伍,虽然皆披白色斗篷,但内里所着衣物却大相径庭。刘德舆一方是东晋北府军的背景,那对方极有可能也是行伍出身。
孙伯通一行人放满了脚步,努力地想要看清楚局势,但直到距离那两拨人近在咫尺亦未能辨明分毫,而孙子千越斜靠在石碑之上,竟有几分惬意。接着这冰天雪地里的局势便转换为三足鼎立。
“哥!”孙子千越看到这群人为救她而来,兴奋地尖叫起来,虽然嘴里喊着孙伯通,却跑过来扑在禅噤身上,禅噤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嘴里嘶了一声,应该是触碰到了伤口。与此同时,两队人马皆不约而同地侧目相视,刘德舆脸上阴云密布挂着厚厚的不悦,相反另一方势力中为首的年轻人在仔细看清来人后竟在嘴角露出一个隐秘的笑容。
禅噤怎会察觉不到千越的举动,但他并未闪躲,此时心中暗觉不妙,伤重至此竟承受不住这温柔的一撞。他退后一步站定,又恢复到面无表情的状态,仿佛抱着他的不是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而是一阵风一场雨,吾且吟啸且徐行,一蓑烟雨任平生。
“现在你可以回答我了。”千越心中从没有像现在这般的忐忑。
“什么?”禅噤冷冰冰地问道。
“心上人!”千越忿忿地推开禅噤,双眼狠狠地盯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对于她这么一个骄傲的女子,重复向对方表白是需要多么大的决心。然而就在他们目光相接的瞬间,孙子千越突然意识到他变得不一样了,一时说不上是什么,但就是感觉不对。
“哦。贫僧终将寂寥一生,无亲无友无家。”自禅噤从普陀寺下山一路西行,已经许久不曾以僧相称,如今竟自称贫僧,想必是尘缘已了了。
“你!”千越暴跳如雷,抬手便打,禅噤不避不闪。酥手柔拳如雨下,岿然不动似山峨。纵使那蓦然一瞥已然让她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这自称贫僧的决绝仍然让人难以接受。
“千越!”孙伯通上前一步抓住孙子千越的手,眼神里满是心疼,他了解自己的妹妹,看似大大咧咧,却从不轻易表露心声,如今看来必是用情已深。他将妹妹拉到一边,轻声说道:“千越,你可听说过无心诀?”
“昆仑大帝的成名绝学,谁人不知?哥哥,你莫要转移话题。”孙子千越啜泣着说道,可人的面庞上已是梨花带雨。
“那你必然也知道,练就此功会有什么后果?”睿智无比的小判官如今也是试探地问道,生怕真相浮出的太快,会像一把利刃扎伤自己的妹妹。
“不就是无……”孙子千越脱口而出,但她转瞬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看向依旧木然空洞的禅噤,心中一下子涌上更大的悲伤来,如冰山狂流,汹涌激荡,如峰峦崩塌,无法遏止。她一下子嚎啕大哭起来,声嘶力竭,将她十年来压抑的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通通甩给这昆仑风雪、高山气象。
而禅噤似乎并未被这莫名的悲伤所触动,依旧与一面之缘的大哥刘德舆话来话往,既要理清暂时合作的关系,又要斩断昔日的情怀。就连见多了世面的刘德舆也是惊讶于他的这份从容。
“禅噤兄弟,我的人呢?”刘德舆眼神扫过来者,脸色一变,千越被孙伯通拉开以后便立马质问到。
“走散了。”
“莫不是你们故意甩掉了他?”
“是的,但他如此身手,就算没有走散,寻得兵冢也必然活不过。”
“那他死了?”
“未必,我等未曾伤他,天宫中暂无机关,如无意外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为何要甩掉他?”
“为他好,你也知道我们要去对付那东西,生死未卜。”
“但你们都活着。”
“上天眷顾。”禅噤说到这里似乎响起了久远的往事,到底是上天是眷顾还是满怀恶意呢,他那毫无波澜的心里竟然激起一丝涟漪。
“那兵冢可曾寻得?”
“并无。”
“我要怎么相信你?”
“随你,放了孙子千越,我便去了,从此山高路远,后会无期。兵冢便凭本事去寻吧,我必不阻拦。”
田小天之前还一直在考虑如何将此事圆过去,没成想禅噤耿直直言,句句实话,竟然占尽道理,令工于心计的刘德舆一时无言,不禁肃然起敬。谁也不曾发现,两人对话间隙,刘德舆的眼神瞟过马头苍的时候,这位力气无两的老爷子竟是微微点了点头。
偌大的冰湖之上偶然间有了片刻的宁静,万澜俱寂,而那沉默之后所要爆发出的惊涛骇浪也着实让人心中惴惴。
“哈哈哈,禅噤兄弟果然爽快,大哥自是信你,只是如今情形想必你也看得清楚,你我兄弟二人联手,夺得单风兵冢,一同逐鹿天下,你意如何?”刘德舆突然变了脸色,慈眉善目,仿佛阎王刀直上九霄化作菩萨刀。
“真有意思,刘都督这么大的口气是要置我等于何地呀!如果在下没有记错的话,兔死狗烹的事都督做的还真不少,变换门庭的本事自然也是出神入化,无人能出左右。”
对方为首的年轻人一脸不屑地说道,他手中把玩着一柄金色弯刀,小幅度地旋转挥砍,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不明底细的人会觉得这或许是谁家的纨绔子弟带着金刀炫耀而已,并没有什么真材实料。然而他说的这句话无异于惊天霹雳,这是公然与刘德舆杠上了,让在场的人都惊出一身冷汗,不禁惊叹于这纨绔的胆量。
但出人意料的是这位北府军第一人并未动怒,而是豪放大笑起来,只是这笑意中似乎散发着来自阎王殿的气味。
“多谢齐王谬赞,你我这等掌兵之人,如此行事不过权宜之计,想必齐王做起此等事来也是如臂使指吧。只不过我从江湖中来,向来敬重英雄之人,又何曾像齐王这样兄弟相残呀!”
又是一记霹雳。这个时代敢于和东晋朝廷分庭抗礼的除了那对中原虎视眈眈的北魏还有谁?而兄弟相残的事江湖中传的沸沸扬扬,虽然不知真假,但这位手持金刀的主儿想必就是那位了。
“这位少年手中所持应该就是金刀月刃,干将卜和的得意之作,当然禅噤兄弟身上的幽冥剑也是他的作品。由此看来,他必然就是北魏当朝皇帝拓跋珪长子齐王拓跋嗣。素闻他与弟弟清河王拓跋绍不对付。”田小天轻声地对身旁之人说道,皆唏嘘连连。
“无妨无妨,你我又何须逞口舌之争,正如噤哥哥所言便凭本事夺取单风兵冢吧,你说是吧,噤哥哥?”
噤哥哥!?
这又是演的哪一出?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桥段闪了腰。
禅噤脸上并未有何浮夸之色,只是稍微扭头端量了一会这位尚未脱去稚气的少年。
“记起了,是平城永宁寺的小娃娃。”禅噤平静地说道,并没有那种他乡遇故知的惊喜。
“噤哥哥好记性,说来我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再次谢过当年的救命之恩。”
这段漫不经心的对话对禅噤一行人来说足以欣慰,至少这两支行伍并非皆为敌对,但对于刘德舆来说却是一个变数,这意味着无论是拉拢还是胁迫,禅噤都多了一条路来应对,这使得他心中不由得生出杀意来。
“哦?都是旧相识,这也算是缘分了,那这兵冢还不是自家家事,又何必费尽心机。”刘德舆故作轻松的说道,看向拓跋嗣的眼神中却是赤裸裸的试探。
“贫僧一介布衣,半俗半僧,不成想还真认识了两个了不得的人物。不过往事皆如云烟,无须再提,我视众人如草木,望众人视我应如是。”
禅噤瞬间仿佛顿悟的高僧,抑扬顿挫间金光乍现。然后他接着说道:“不要再为难孙子千越,从此我不再插手,或者我亦可以命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