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蝉蜕尘埃外,蝶梦水云乡(1 / 2)
礼部晚膳后差人送来了舆图,密密麻麻好大一张,上头还认认真真绑了个条,也不知道这样是不是能叫它更保密些。
既然我是去巡游,还要去了解一下水灾的情况,那么大概知道下路程,知道下什么地方有山,什么地方有河,还是很有必要的。
舆图上标得明明白白,我叫绿衣点了蜡烛,开始一点点往下背蜿蜒绵亘的官道。
此次从皇城出发,一路向北,再兜个大圈,在水害最严重的十八城转一圈,最后再回来,着实是趟不短的路。
夜来得很快,比我想象的要快。我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图,崎岖的边沿和画师的山川河流其实是很简陋的,但是不知为何,思绪会不受控制地,自己组成那些景象来,或许是边塞古老的城墙,或许是赶路人提着灯笼慢慢前行,或许是山间某处寂静之地上演的快意恩仇。
这些事情都这么小,小到被画进这张图里,甚至都看不见它的踪迹,不知道它是否真实存在着,但是我就是能明白,就是能感觉身临其境。
我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的思绪回到那荡漾的墨上来,用手指引领着目光,慢慢向上,慢慢向下,感受着纸上粗糙的纹路,聆听着在抚平凹凸时候发出的窸窸窣窣,专注着大小城名和山川河流。
我想要记住它们,虽然眼前的笔画爱极了打架,虽然眼前的景象缓缓模糊,江河湖海都变成落进小池里的那一颗晶莹剔透,但是我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渴望。热烈的渴望。
手指不受控制地慢慢停顿在画外的某处——其实它已经不在舆图上了。
它停留在图纸上方的红木桌子上,即使是桌边角镂空的花纹下也依旧是一尘不染,冠冕堂皇好像这样就能掩饰无处不在的阴影似的。
精细的做工让我没有办法在上面找到任何瑕疵,细密的花纹只允许阴影进入,就算是小手指的指甲也没有办法触碰到底下的黑静谧死水。
我忘记了呼吸,凌乱地把手指收了回来。
漫天星光,萤虫翩跹。已经不记得是多久以前的夏夜了,娘坐在我的身边,语调飘柔得仿佛是天上看不清的模糊云彩。
我跪坐在山中,望着似乎伸手就能触碰到的低矮天空,微风抚面,带起从未遇到钗绳的头发。
看着被吹乱的星星,我在里面寻找藏起来的太阳,异想天开是否日月同体,惝恍迷离,最后都成了面前那条下山的路,因承载了太多的重量而深邃漆黑,随着第一片落叶一同远去了。
或许是阿娘的缘故,我对方位有着不寻常的敏感,也可能只是得益于后来得天独厚的生长环境。这样偌大一片林子,无论在哪里,我都能在这根本没有路的地方,开辟出回去的路来。
好罢,可能甚至还在这之前——我还记得布料将眼睛蒙得严严实实,娘的手离开后,根本不用多久,我就能在七歪八扭当中,找到那个地方。
这是我儿时曾引以为傲的事情,可是到了如今,没有想到它竟然给了我这样大的恐惧。
我很难过,因为手指不由自主来到的地方,就是襄渠皇宫。
我不需要去量,因为我可以真真切切地感觉到,甚至触摸到那个小院子里的花草树木,感觉到参差不齐的青石路板。
那个小院子里所有的东西我都记得,墙上的裂缝,吱吱呀呀的门,几乎要关不上的窗户,破旧的椅子,破旧的床——到处都有他的气息,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有关。
都和他有关啊。
真的,都和他有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