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断鸿悲,陇月低,泪湿征衣悄(1 / 2)
他紧锁着眉头。看的出来,这些日子为了维系朝堂的稳固,他早已经付出了太多努力,这个时候早已经摇摇欲坠了。
我深感其受,想要成什么样的事,相应的,也要承担同样大的责任。
只是,南蔺溯他自己想要做太子吗?他想要做皇帝吗?还是说这些都只是旁人强加给他的,只是因为他身上所流之血而往他头上扣的一顶金冠?
他也是身不由己,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一被生下来就万众瞩目,注定了他要肩负起这些责任和重担。
先天不足,导致不能习武,身体羸弱,这也并不是他的错。如果可以选择,我想大概没有人愿意吃苦做药罐子。
只可惜,所有人都对一个帝王的模样有了一个格子,当南蔺溯出现以后,所有人就理所当然地把他塞进自己的方正天地里,可是世界上哪里会有完美符合的人呢?人有高的,又瘦的,又矮的,也有胖的,怎么会有人是方的呢?怎么会有人浑身都是直直的线,棱棱的角呢?
活生生的人就被死格子圈禁了,身上多余的部位就被慢慢砍掉了,可是砍到最后,遍体鳞伤的时候,那他还是人吗?
一个格子获取蜷缩一下就可以蒙混过关了,可是有千万个人,千万个畸形的格子,也有高的,瘦的,矮的,胖的,都一同向太子砸过来,层层叠叠,他往哪里躲?他应该怎么办?
好不容易脱了一层皮将自己合进一个格子,那另外千百万个呢?
这只会把人累死,把人痛死。
南蔺溯置于庙堂风云的中心,这些挑剔的大臣永远不会满足。藏着坏心思的人想要一个昏庸的帝王,武将想要一个心怀大志的帝王,文臣想要一个满腹经纶的帝王,而衷心老臣又会永远拿他和他的父辈相较。
我想要帮他,现在他就坐在我的面前,我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没有人能代替他,也没人能帮他,在这种困境里,他只能自己救自己。
“蔺溯,你要记住,你是父皇唯一的正统继承人。是你,也只有你,所以不要怕。他人的眼光终究是他人的,你终究是自己站在中城的大殿里,自己坐在高台的龙椅上。任风云变幻,沧海桑田,南篁是你的,也只能是你的。”我倾身道,也动了真心,“广开言路是必不可少的,但那些强加于你的声音,你莫要去听,你也不必迎合他们。你该怎么走,就怎么走,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你是为己而活。”
南蔺溯不知道是被那句话触动了心神,一时间怔怔地望着我。
他望了我许久,面如白纸,一双原本就因为疲累而发红的眼眶,又沁出几滴血似的深暗下去。我注意到他的束冠有些歪,风尘仆仆,整个人像是刚刚大病一场,尚还身魂分离,被邪风抽干了他这个年纪本应有的朝气和神采。
我心兀得抽痛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
从这里,我就看不见他的脸了,只能看见一个消瘦如叶片的背还有一头略凌乱的发。我慢慢地把他的玉冠拆掉,然后一点一点,重新为他束起来。
天已经暗了,窗口却亮了起来,可是透过薄薄的一层窗棂纸,什么也看不清,只晓得模模糊糊一团,时而胀起,时而蜷落。
当火光爬上他的发的时候,我才想起这是掌灯时分了。
我以前是最爱看灯火点燃死气沉沉的宫室的,当夜幕降临,群星璀璨,宫城被蒸得红起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又多活了一天。虽然很烫,虽然很难,虽然拼尽了全身的毅力,才没有在蒸笼里混乱粘稠的白雾里窒息,但是我想娘亲会很高兴的。
后来,遇到他以后,我就会想——啊,我和他都又活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