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子遗孤（四）（2 / 2）

但当江宁伯夫人看到因害死丈夫而悲痛疯癫的大嫂时，却不能不愧疚。

“千手千眼的菩萨啊，原谅我吧，人谁没有私心，原谅我的欲望与罪孽吧。”江宁伯夫人向观音画像祷告着。

观音依旧垂目不言，只注视着那江宁伯夫人。

“我不会再害俊哥儿，我要为他说亲，我要帮他成家立业，我会尽我所有补偿于他。”江宁伯夫人暗暗发誓。

那厢程俊则被叫到老太太所居的爱日堂。

爱日堂取自于扬雄《法言·孝至》：“孝子爱日”的典故，老太太福寿双全，旁人都赞她儿孙子媳孝顺悌爱，老来有福，所以爱日二字却是合适。

程俊心里暗暗冷笑，吉祥的典故下，她的儿孙辈互相倾轧，哪里谈得上什么孝子爱日，可真真讽刺至极。

李娴从居室退出，见到程俊，行了万福：“老太太正让表哥进去呢。”

程俊应了一声，便掀开绣帘进去。

老太太手腕上戴着一串水头极好的翡翠十八子，浓绿辣眼，倒是令程俊一眼注意到。

老太太安享尊荣久了，身上自然而然带着上位者的气度。

“坐。”

程俊依言坐下。

“你去了一趟花荫院，可是听见了什么疯话？”

程俊一笑：“孙儿未曾听见疯话，听的都是真话。”

老太太悠悠道：“她是个有罪的人，说什么话总喜欢攀扯不相干的人，你不须理会才是。”

程俊瞳孔一缩，攀扯二字何处说来，难道还有隐情！

程俊不动声色：“孙儿见太太扯的却有理，父亲早逝，对有些人可好得很。”

老太太又道：“我知晓俊哥儿你此时心火难熄，但大势已去，还是故作糊涂好。”老太太有些伤怀，“你爹就你这一个孩子，你父亲的香火都靠你一人赓续，不要做出什么伤及自身的傻事。”

程俊心里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

老太太又道：“你看祖母我能活到现在的寿数，而你祖父则不能，归根结底还是我更糊涂一些，更能忍耐，这宅门里的是是非非太多，若都一桩桩论起，只会折损自身，难得糊涂才是。”

程俊悲愤交加：“难道亲儿为人算计身死也能忍得吗？”

老太太神情如槁木：“忍耐不是悲苦麻木，而是看透天地万事的复杂与因缘，你父亲的身死，根源在你祖父的严苛和偏心，也在于人性的诡谲难测，孩子呀，你还太小，看不透这里头的取舍。”

程俊终于堕下泪来：“不，为了一团和气而不顾是非曲直，您是府里高高在上的老祖宗，您可以忍耐，我却不能。”

程俊说完，便跑出门去。

老太太深深叹了一口气：“冤孽啊，随他们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