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白马古寺(1 / 2)
永平七年,因帝夜梦金人自西方而来,博士傅毅解说此乃吉兆,越明年,遂遣蔡、秦等人出使拜寻。至十年,众人方回,同归更有摄摩腾、竺法兰高僧两位,佛经诸般以及释迦牟尼白毡佛像一尊。明帝大喜,敕令在洛阳西雍门外三里御道北兴建僧院,因怀白马不远万里驮经,故而名之。
卫铭坐在马车上,一路听及蔡琰讲述,方知这白马寺来历。此寺不仅作为汉家天子上苑,更是这九州释源。原来自永平十一年开始,这白马寺一百余年内,先后又有多位西方高僧前来拜访,到如今已有数百部经书被译出,更不乏其他释者另立伽蓝,但均乃奉白马寺为尊。再加之皇室御栖之地,白马寺已是众佛寺之祖庭。
“白马寺里不仅佛法精神,寺中更不乏高手。由于历承皇恩眷顾,大殿的羽林也多在此受教,据说帝师王越也曾称赞过寺中的功夫。”淑窈在旁欢声言道。
“淑窈怎知如此详细,莫非商会和白马寺也有渊源?”魏延插声问到。
淑窈忽地俯下身子,然后把手支在膝上,托着双腮迷起眼睛望着魏延,徐徐道来:“当然啦!二哥曾在白马寺待过半年有余,曾得寺主指点过功夫。”
“哦?没曾想范会长竟是白马寺弟子。”魏延喜幸着答到。
“算不上吧!白马寺虽然隐有高手,但大多是佛法慈相,不与世俗争斗,又有皇家照料,江湖之上自是无人前来叨扰。二哥向时逗留此处,借何大将军之便得以观寺中《四十二章经》经文。寺主见其聪慧玲珑,从旁加以指引,二哥渐而明白其中修心之道,他的功夫也是自白马寺回来之后大成的。”
“寺主虽不是范会长的授业恩师,却也是有导师之实。”
“据说寺主亲和慈善,我还未曾见过,不过二哥每次提及之时都是毕恭毕敬的,想必应是不假。”淑窈说到此处,忽然挺起了身子,掀开马车的侧帘,向外张望了出去。只见窗外一片苍茫辽阔,此时的京畿之地已全然被一匹雪白的绫罗覆盖。那罗布一路匍匐,越过洛水蜿蜒直向南边,却在伊水河畔裂了一道缺口,正是天子门户,伊阙所在。
北风厉厉,吹散了片片撒落下琼花的轨迹,吹动了一个天真烂漫少女的心思,更是吹乱了一个沉闷笨拙男子的目光。此时魏延但见淑窈此刻正眼角带着喜悦之色向着窗外,霎时间那天地之色仿佛就是伊人那白皙几净的侧颊之色,那挂在其眉梢和鬓丝上随着马车节奏摇摇欲坠的几片雪花更是显的她清秀脱俗。
魏延不禁有些地呆住了,痴痴地凝望着眼前的佳人。
“吭”地一声,蔡琰轻咳了一下:“淑窈,我们到了!”
淑窈此时方回过头来,恰与魏延四目相对,见其正有些失神地望着自己,不由地泯然一笑,说到:“文长,该下车啦!”
卫铭也发现了魏延的状态,随即拍了拍魏延的肩头,附在其耳旁望着眼前的两位佳人说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文长,你说淑窈这名字好不好听?”
“好看!”魏延始脱口说出,才发现口误失态,又见众人环视着自己,霎时间红透了双脸直至颈后,头也不觉低了下去。
“咯咯咯咯”,淑窈望着眼前这个羞涩拘谨的大男孩不禁大笑了起来,然后便拉着蔡琰的手先行下了马车,卫铭其次,魏延最末。
墙外洛阳道,东西无尽时。
“这白马寺无愧于皇家寺院,寺内飞甍耸层,檐牙高啄。外围道路也是宽阔无比,毫无闲人逗留。”魏延站在马车旁,望着对面宏伟肃穆的寺庙不由得感慨到。
蔡琰不由地蹙了蹙眉头,脸上带有猜疑之色淡淡地说到:“白马寺虽是朝廷所建,但并不封闭,若非皇驾在此,平日里还算是热闹,今日应是有朝中大官在此。”
“董卓?”卫铭和魏延不由地同时呼出。
果如二人猜测,只见寺院正门左右鱼贯而出两排队伍,均是羽林装扮,中间是一辆皇家车辇。羽林带队之人卫铭并不认得,但从其饱满的眼神以及贯满劲力的体格来看,此人应是功夫不弱。其旁侧另有一人,众人均是识得,正是那凉州异人樊稠。车队缓缓而出,随行约有二三十人,不过片刻便沿着官道朝皇城走去。
“这董卓好大的架势,即便是位极人臣,也不应坐天子乘。”魏延愤愤地说到。
“权欲熏心,倒行逆施,这也是董卓不得民心的根本所在。各地州牧均自罄竹海内揭其罪行,欲勤王以除奸佞。”卫铭回到。
二人言罢,蔡琰并未抒意,顷刻之后才说到:“走吧!羽林已经走远,我们现在可以进寺啦!”
“咦!稍等!”蔡琰正欲起身,淑窈忽然拉住了她,满脸凝重地说到:“那人身影似乎有些熟悉,像是伊川马场的季庄主。奇怪?他怎么会独自在此?”
淑窈刚起身形,一只阔达有力的手臂便揽在了其身前:“淑窈且慢,你看那人白日里戴着斗笠,身形隐匿墙体背处,而又不时回望,想必是有所企事,此时过去岂不是打草惊蛇?”
淑窈猛然醒来,望着眼前这个时而笨拙的大男孩此时却是心细如发,不由得心中一阵温暖之意,脸上的梨涡旋也浮了起来。
魏延刚拦下淑窈不过须臾,只见那寺门又出来数人,为首正牛千古,其身后另有牛辅以及五鹰。几人出了寺门,倒也未有丝毫顾虑,径向朝左侧雪林走去。而后便见那韩越从里面走出,把斗笠又拉低了些许,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便沿着昆吾众人方向走去。
卫铭一行马车停于寺外驻所所在,适才又藏匿身形,此刻见韩越身影消尽方才起身,魏延低声说到:“大哥,你和蔡小姐先行寺中等候,我和淑窈前去打探一番。”
“文长不可,你有伤在身,此刻若是被黑道发现,岂不是”
卫铭还未说完,只见魏延伸手拦下,然后说到:“大哥,此中分寸我自会把握,若非险境我定不会冒险。上次范会长在白马寺遇袭应是有人暗中作梗,恰此时淑窈发现端倪,若不细查下去,商会众人日后定会遭遇其他险境。”
卫铭知道魏延处事不拘一体,但也是向来缜密谨慎。那黑道之人虽然众多,但五鹰阵法已然被破,魏延若是暗中追随虽有风险但也无甚大碍,于是便点了点头。
待魏延二人离去之后,蔡琰和卫铭始才朝白马寺走去。
“佛言:辞亲出家,识心达本,解无为法,名曰沙门。常行二百五十戒,进止清淨,为四真道行,成阿罗汉。阿罗汉者,能飞行变化,旷劫寿命,住动天地。次为阿那含。阿那含者,寿终灵神上十九天。证阿罗汉。次为斯陀含。斯陀含者,一上一还,即得阿罗汉。次为须陀洹。须陀洹者,七死七生,便证阿罗汉。爱欲断者,如四肢断,不复用之。”
卫铭刚进寺门,院内一块拓碑之石便映入了他的眼睑,其署名处赫然刻有‘蔡邕’二字。
蔡琰走上前去,轻声到:“向时家父来到寺中,应寺主所邀而书此文,后被拓刻在大石之上,置于院中供往来行客观赏。”
蔡琰又带着卫铭先后游览了一遍寺中白马负驮壁画、释迦牟尼佛堂、弥勒雕像以及各种天王、菩萨、罗汉的大殿,又于寺后见有类似于塔状石林,经随行沙弥讲述方知是历来寺中各位寺主、高僧以及得道之士葬身所在。
二人最后来到一处小堂,只见此屋不过数丈长宽,门窗宽敞,无精饰外表,寻常无比。不时有沙弥出入,均是毕恭毕敬的姿态。
“小姐,此屋也无甚特殊之处,为何众人如此虔诚?”
蔡琰欣然一笑,娓娓回到:“公子有所不知,此屋虽简,但却是寺中圣地,《四十二章经》便藏书在此。”
卫铭心中不觉大为诧异,这《四十二章经》乃释门圣物,竟没想到却置于如此,而且屋外也无禁入标识,更无守护之人。
“小姐,这《四十二章经》既贵为白马寺圣物,寺中何故如此轻之?”
“公子之惑也是常人所疑,这经书虽是寺中圣物,但却是开放对外,来者不避的。文姬曾有幸前来观过几次,其中文字多是佶屈聱牙,所述道理更是超脱世俗之人。听爹爹提起,释家之学重在所悟,这些经书本是梵文所译,又无特殊之处,意在惠及世人,先时高僧以其为身外之物而不藏之,后历代均效仿之。这也是佛家所说‘法身无相’之最高境界,与道家所推崇的‘本体空寂’大体一致。”
“昔日岐棘山张圣人曾说‘无论医学武学,路径各异,但尽头之处却是相通。’,竟想不到这西方释家与我们道家至高之理却也是向通融的。”
“岐棘山张圣人?可是那医圣张仲景?”蔡琰不由地好奇问到。
“正是医圣,向前小子身受歹人蛊毒所害,幸得圣人师徒出手相救,此份恩情竟不知何时报得。”卫铭讲至此处,内心一阵翻涌,脸上也多了一丝惆怅之色。
蔡琰见卫铭眉头繁重,眼中更是有所失落,便藉声慰到:“卫公子可是有烦心琐事?不妨说出,文姬或可解惑一二。”
“没有,没有,只是想起昔日之事,有些感慨罢了。”
蔡琰泯然一笑,说到:“想必那圣人的徒弟定是个美丽的女孩子吧?”
卫铭有些痴凝,未有继续回言,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蔡琰果然心细,她从卫铭轻叹的口吻以及闪烁的眼神便已知晓卫铭心思所在,此时又见其似有赧颜之色,于是便徐声道:“卫公子不必拘束,儿女之事文姬略有经历,适才只是见到你提及旧事时神色恍惚,因而猜测而已。想必公子与那位姑娘应是有许久未曾见到了吧?”
忽听蔡琰问及于此,卫铭瞬间回忆开始倒影起来。想起岐棘山与采薇别时,山间的柳木柔枝依依,犹如满目愁绪般千条万缕。而此时自己却是身处洛阳,飞雪漫漫,心中更是躁乱无际。这时光弹指之间已是四月有余,但期间卫铭曾多次于宛城、涅阳、穰镇、邓县等地寻找,均不见圣人师徒出现,那心中数不尽的喜怒哀愁,如同历却数年光景一般。
“三月有余。”
“医圣师徒足迹遍布中原,卫公子不必忧伤,所谓有缘人自能相见。”
卫铭望着眼前的佳人,想起范青君昨日曾言其之过往,相较与自己心中的惆怅,她的遭遇更是令人怜惜。但此时蔡琰却是通晓知理地慰藉着他人,卫铭心中不由地涌出一份感激之意,正欲言谢之时忽听屋内一声低沉但又宽厚的声音传来。
“沙门问佛:以何因缘得知宿命?会其至道?佛言:净心守志,可会至道。譬如磨镜,垢去明存。断欲无求,当得宿命。”
而后便是一阵沉寂,随之又听一生硬蛮音问道:“敢问大师,这因缘又为何物?”
“施主何故不悟呢?昔日阿难陀尊者在灵山曾问佛曰:‘南阎浮提,一切众生,末法时至,多生不善,不敬三宝,不重父母,无有三纲,五伦杂乱。贫穷下贱,六根不足。终日杀生害命,富贵贫穷,亦不平等。是何果报?望世尊慈悲,愿为弟子一一解说!佛告阿难,与诸大弟子言,善哉!善哉!汝等谛听,吾当为汝等分明说之。一切世间,男女老少,贫贱富贵,受苦无穷,享福不尽,皆是前生因果之报。以何所作故?先须孝敬父母,敬信三宝,次要戒杀放生,念佛布施,能种后世福田。’”
卫铭在门外听解半刻有余,但觉里面那大师言谈未曾有丝毫间歇之绪,对那佛法了无相当通透。后又听其讲起六因、四缘、五果之说,六因乃是能作因、俱有因、同类因、相应因、遍行因、异熟因,四缘即为因缘、等无间缘、所缘缘、增上缘以及增上果、士用果、等流果、异熟果、离系果等无果。卫铭全然懵懂未知其中之意,惟有苦笑着转向蔡琰,恰其也是满脸疑惑之色,二人四目相对,尴尬一笑,正欲离开之时,忽又听里面那大师佛音传来:“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下世果,今生作者是。”
“咦!佛家也有三世说之理?”
蔡琰笑着答到:“此三世说非彼三世说,一个是因果之道,一个是治国之道,公子定是迷了进去。”
卫铭挠了挠头,正欲答复,忽听室内那长老声音又至,道:“蔡大小姐既然至此,何故于阶前徘徊不进呢?”
蔡琰敛了敛长衫衣襟,朝室内施礼回到:“文姬与友同行,巧路此处,忽听十渡大师讲道,不由驻足观听,万望赎罪!”
卫铭此时听蔡琰提及‘十渡’二字,方知适才乃是寺主之音。又听其说起‘与友同行’,想起自己一介天涯浪子,无甚背景,虽说蔡大小姐温和亲善,使人无距离之感,但身份与地位的悬殊仍是客观之物,此时伊人能以友称之,心中不觉一股温暖之意。
“呵呵呵呵”只听一声和善笑声传来,然后十渡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佛遇有缘人,佛渡有缘人,小姐二人巧遇于此非是偶然,乃是有缘之人,且请移步入内。”
卫铭见蔡琰又还礼一拜,当即也施礼效之,随后二人方缓缓步上台阶走入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