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江东来客(1 / 2)
邺城,相传是颛顼大帝孙女之子大业始居地,商时属京畿腹地,至齐桓公始筑城阙。晋幽公期间,魏斯封于此处。烈公十三年,周天子正式授其为诸侯,与晋公并列,是为魏文侯。于此,邺城遂也由侯都演为陪都,甚是国都,一时风光无限。而后数百年期间,乃至秦汉,其虽几经兴衰,但仍是是扼孔北方至中原的兵家重地。
此时,距离邺城已不足十里的官道上,一对少年情侣正并肩怡然而行。只见那男孩眉细眸清,脸带纯朴之像,另有一柄长剑插于其后背药篓之旁。那女孩亦是背有长剑,两缕垂丝恰如弯月般搭在雪腮之旁,其双眉更是如小山起伏一般,明灭交叠。犹是那对居于明灭起伏如同小山般的黛眉之下明亮如炬的双眸,顾盼之间尽是喜悦和满足之意。
这二人正是卫铭和采薇,他们自中山与褚燕辞别之后,便一路携手南下,如胶似漆。二人更是于山水、集镇、庙会等处多有停留赏玩,采薇自是也在途中几个小镇驻足出诊,故本是三五日的脚程,此刻临近邺城已是月中。
“这邺城虽然多遭战乱,但是民风淳厚。去年我路过此处,那时黄巾已殆,百废俱兴,但城中老人坊间仍是多谈昔时西门豹治河投巫之事。”
“师父曾带我多次来到此处,他曾说‘国危但民心向安,家破愈加留恋’,这些都是人之常情。西门豹治邺之事不仅是这邺城的历史沉淀,更多的是代表着百姓对安居乐业生活的一种向往。”
“嗯,待此间事了,我们去洛阳看过文长之后便回岐棘山,做一对闲散之侣,过那安居乐业的日子如何?”卫铭略有喜幸放纵的口吻说到。
采薇自幼被医圣抚养长大,更是视师为父。卫铭孑然一身,虽然无甚讲究,但也尊重采薇待圣人归来后再定婚娶之举大意。故二人虽早已互表心迹,平日里更是胜似寻常情侣,但也未越男女之矩。此时采薇但听卫铭蜜口之言,心中自是温暖舒畅,不由地将头微微一偏倚在了卫铭的臂膀上。
二人聊着已不觉过了漳河,此时城门遥已可见,但见前方不远处人群涌滞,几个持矛兵士正自盘查,不时有男子被带至一旁,放行之人更是多有哀怨哭求之声传来。那兵士中间另有一持刀青年男子,显是已有厌烦情绪,旋即抽出腰间兵刃吓退怨愤之人。
“站住!从何而来?去向何处?可有通行文书?”一兵卒拦下了卫铭二人。
卫铭将文书递上,静待着管家的查验。
“卫铭,自中山来,为何未写通往何处?此文书定是造假,快于我从实招来。”那兵士喝了一声,怒瞪着眼前二人。
“将军可看这章印是否管架真迹?”卫铭微笑着淡淡回道。
那兵卒适才一声大喊已将旁侧其他同伴引来,此刻众人均自看向他手中文书,但见那章印确实是冀州官家印迹,更无造假印迹,俱是面面相觑,窃窃言论了起来。
“起开!吵闹什么!”那青年男子本在一旁歇息,忽见众兵卒嘈乱无序,旋即走了上来。
“大人,你看此人文书与平常的大有不同,但又有管家章印。”那士卒伍长一边将文书递上,一边指着上面异常之处,低声恭维地对身边之人解释到。
“哦?确有蹊跷。”那男子抬眉扫了一眼卫铭二人,而后又观了一眼手中之物,疑惑地喃道:“竟是褚燕之印。”
“将军,我二人是否可以通行?”
“哼!放肆,本将尚未定论,尔等竟敢先言。若非心中有鬼,便是这文书有假。拿下!”那男子说罢,便将文书丢于一旁兵卒,挺身上前一步,右手也按在了腰间悬刀之上。
众兵卒见主人示意,旋即挺矛将卫铭二人围在了正中。
此际正值诸侯与董卓对峙当口,邺城更是通往黄河最后一道屏障,乃群雄背后门口所在,故而往来查询自是加严。褚燕知道卫铭二人南下之行必遇重重关卡,故亲授章印于文书之上,自中山以来,诸城但见其章印无不放行。至于这邺城巡防,本也有褚燕之人,但由于其地位关键,故州牧韩馥另安排亲信韩裳另加查验。
卫铭见眼前形势被动,眼前此人更是拔横,旋即将采薇揽于身后,哂笑一声,答道:“此乃朝廷亲赐中郎将章印,将军岂有不信之理?”
“哼!毛头小子也敢言官家之事!那袁家兵马既窃得印符,你的文书造假也无不妥之处,岂容你狡辩!”韩裳拔出佩刀,怒指着卫铭厉声斥道。
“等等,这章印将军如若有疑,请人一辨即是,何必误动干戈?”采薇见韩裳刚愎不与进言,旋即站出身来厉声回到。
“采薇,不必理睬于他,此人既然不予放行,我们另寻他路便是。”卫铭说罢,拉着采薇的手臂便欲转身离去。
“站住!岂有此理!”韩裳怒吼一声,不待卫铭回言便举刀朝其头顶劈去。
只见韩裳那刀劈去,劲风霹雳作响,周边士卒兜鍪上的垂缨在其刀身气流带动下俱是飘忽不定。再观那刀路更是一览无余,恰如巨鲸破浪一般,顿时海面上怒涛滚滚,纷纷翻涌朝向两侧,让出了一条开阔宽广的海水之路。
卫铭但觉后脊隐隐有压迫之觉传来,右手拉着采薇以一记腾挪之式避开头顶之刀同时左手一掌也于瞬间朝后猛然击出。但听‘砰’地一声,韩裳右手之刀还未收回,左手隐藏的后招已被卫铭所破。幸得众兵士及时撑住,此刻他尚未倒之于地。
“齐上!拿下此人。”韩裳推开搀扶住自己的兵卒,怒吼一声指挥到。
此时卫铭二人恰转身落下,但见他右手一抖,数点黑影便纷纷朝前飞去。众士卒未及反应过来,那细物便瞬间入喉,苦涩难耐,此时耳旁又传来卫铭轻笑之声:“送你们几枚莲心,润一润喉咙。”
“呸、呸、呸、呸”
众士卒仍自呕吐之际,但见卫铭已拉着采薇背向离去。韩裳知道自己非此人敌手,但心中窝藏怒气难耐,随即抽出一旁雕弓,‘嗖’的一箭便射了出去。但见卫铭并未回头,只是右手微微一抬,黄金蕊的剑柄轻描淡写间便将那箭挡了下来。
‘嗖’地又是一箭,接着第二箭、第三箭、第四箭,霎时间十数支箭次第射出,纷纷朝二人袭来,而且那兵卒仍在不停地取拿。
卫铭本可完全躲避,但见韩裳命令士卒射箭之际全不顾来往行人,端得是阴鸷狠辣。故当他在挡下第一波箭雨后见众人已纷纷避开,旋即将药篓甩至采薇面前以作遮挡,又于朝前奔出之际瞬间以外身长袍卷裹起迎面而来的第二波箭雨。此动作不过在一瞬之间完成,但却是连贯流畅无比。待韩裳发觉卫铭已近身前之时举刀已晚,但见一只右手如同熊罴怒甩之势般已将自己的第二路刀势拦腰截断,而后便听‘锵’的一声,那刀便碎做几断,坠落于地。
“你待怎地?”韩裳已被立于身前的卫铭吓的有些胆怯,懦懦地说到。
“我本是路过此处,你不放行便是,何以用箭射杀百姓?”卫铭厉声斥到。
“我我”韩裳此刻竟不敢言语,支支吾吾了起来。
“卫少侠,请住手!”忽听一声长喊传了过来,而后便又有马蹄声传来。
卫铭抬头望去,但见来人与自己年纪约略相仿,手持长矛,英气洒脱,正是那张燕之子张方,其后另有数骑,其中一记则是那犀利将军孙轻。
“张公子、孙将军!”卫铭见是张、孙二人,旋即分别拱手应到,采薇亦是上前寒暄。
“韩将军,这是为何?怎么闹起了冲突?”孙轻走到韩裳面前问到。
韩裳见张方等人过来,本以为来了救兵,却没想他们竟似与卫铭相熟,此际又值孙轻问到,反倒有些犹豫,吞吐地回到:“这二人通行文书不全,而且所盖章印也非一般官印,我等怀疑有造假嫌隙,竟没想他却恼羞作乱。”
“哼!褚将军的印章岂有造假?非是鸡鸣狗盗之辈可为。”孙轻俾睨着韩裳,而后又接着厉声到:“卫公子通行文书乃主公亲授,当时我正在现场,韩将军可要在核实一番?”
“不必,不必。”韩裳虽有愤意,但也不得不屈言,而后又接着说:“既是张将军亲授文书,我等自是放行。”
韩裳说罢,便右手一挥,让手下闪开一条道来,放卫铭二人通过。
“多谢张公子和孙将军。”卫铭离开关卡之后,旋即谢到。
“哎!卫兄弟不必客套,像韩裳那小人教训一番也无不妥。只因他是州牧之人,主公时常叮嘱我们不可内部引起冲突,故遂不得出手而已。”孙轻慨叹到。
“公子二人既至此处,想必将军也已到此了吧?”
“父亲仍在常山整军,不日便来。我与孙将军前日至此,待大军到来之后便南下与诸侯会师抗敌。”
几人边行边聊,不时便入了城。一路上不时有随从前来报备,张、孙更是不停安排明细,卫铭见二人军务繁忙,故便以去赵於商府上拜访为由婉拒了其府上之邀,并答应他们晚些必前去把酒言欢。
卫铭送张方二人走后,便朝着赵於商府邸方向走去。昔时在中山城外,赵於商等人因缘际会救下卫铭,但却错过了追杀张向的绝佳时机。卫铭后虽表示歉意,但赵於商不以为然,且嘱咐其日后到了邺城必要到府上一聚,故此际二人脱不了此人情之邀。
赵於商是这邺城大贾,故他的府邸并不难寻。卫铭二人转了几条闹市,不过半个多月时辰便便已到了府前。
“哎!赵大哥与辛家兄弟一早便出门了,说是傍晚才回。看来我这假冒的金大管家确实不管用,连那守卫之人都不曾识得。”卫铭朝采薇尴尬一笑。
采薇慰声到:“赵大哥事务繁忙,一时难寻也属正常。现下时候尚早,不如我们先去寻一街角先行出摊,晚些再来便是。”
“嗯,走吧,指不定可与街上碰到赵大哥三人。”
二人相视一笑,便并肩离开了赵府。此时正午刚过,冬日里阳光煦暖,二人简易吃了饭后便在西城一处街口摆开了摊位。卫铭在岐棘山时已了解了许多药物常识,近日来与采薇一起又知悉了不少病理根由,又于来邺城路上几处义诊积攒了些许经验,此时已经可以给伊人做些辅助。但见采薇不时替往来病人把问诊断病因并嘱托陈述利害,卫铭更是不停记录并书写处方,不觉已是数个时辰过去,此刻天色已经开始变暗,街上行人也开始消散下去。
“师父常说,医术不仅在于经验积累,更在于用心钻研,从细微处突破常规,发现至理。”采薇一边收起卫铭记录的病例,一边说到。
“嗯,圣人不仅和善而且心细如发。昔时在岐棘山时,我与文长便被他所折服,他每每于泛泛之病疾却总能厘出深层几见论,而且俱是恰如其分。”
“嗯,像寻常之伤寒,施以对应药物调和即可治愈。但师父确实不同,他却是从症状剖析至病因,又以不同阶段的表现分别施以不同处理方法。正是这种常年的坚持和探究,师父从理、法、方、药等方面也积累了不少医理论述。他曾说要效仿先贤著书以供后人参阅,想必也不会太远啦!”
二人一边会心地聊着,一边开始收拾细什准备离开。
“姑娘,可是行医?”忽听一嘶哑声音传来,一头戴斗笠,手持佩剑的青衣男子便站在了医摊前面。那斗笠上带有沿纱,此时正垂了下来,恰将男子面部遮挡,看不清其五官样貌。但从其声音和体型来看,应是中年无疑。
“正是,这位大哥请坐,待我诊断确认一番。”
那男子并未答话,将佩剑平放在桌面之后便坐了下来,而后始才将右臂缓缓伸出。
“胸气顺畅但略微有阻,凝滞之处在于右肺,似是常年顽疾。但根除时机已过,现下唯有以药物维持平衡。”采薇眉头紧蹙,脸带疑虑地说到。
那男子点了点头,稍时后又问到:“不知该以何药物维持?”
但见采薇次第说出麦冬、百合、大蓟等十余味药草,又言其各自搭配用量、煎煮火候、服用时间以及日常次数,最后又嘱托其各类注意事项等详尽方面。
“哈哈哈”,只听那男子大笑几声,而后又态度严正地说到:“好!无愧于医圣门人!姑娘,但请开药!”
“不好,此人非寻常之辈,莫非韩裳派人前来寻找麻烦。”青衣人话音刚落,卫铭心中一怔便有此疑虑,又见眼前之人神秘闪烁,当即开口回到:“今日时候已晚,这几味药物恰已用尽。阁下如有所需,寻常药铺即可购到。”
“哦?可是如此巧合?如若我非要从此取药,又当如何?”那男子仍是一副无畏挑衅的态度端坐在二人面前。
“既非前来寻病,我等自当驱之。”卫铭说罢,便欲伸手将桌上佩剑抚去。
那人见卫铭右手三指并立委屈,另两指做微弧形状居于两侧,知道此乃卸劲之势,旋也食中而至并拢,朝对方腕部点去。
卫铭见青衣人出手,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容,小指当即一记轻弹,便将桌面上一片陈皮激起,正朝来人双指方向驶去。同时另一手瞬间如同游鱼摆尾般微微一甩,在采薇面前划出一条粼光淡淡的水波纹路。
只听‘嗤’的一记轻声,在那陈皮破碎的同时,卫铭已和青衣人分别以掌劲弹开眼前碎屑,而后右手又俱是同步按在了剑鞘之上。而另一侧采薇的手掌刚至,卫铭已先于她将二人震碎的药物碎屑引于一旁,倾撒在地面之上。
“好!时刻惦记爱侣安危,果是有担当之人!且看我这一招你如何应对?”青衣人说罢,瞬间将剑身抽出,一记突袭便朝二人中间刺去。
卫铭但见那剑身骤然明亮,宛如晴日映雪,万物尽皆包融其中。剑路更是奇异,恰如同茫茫雪原中的大河一般,百转蜿蜒。那剑气正如冰封于河面之下的暗涌一般,不断地汇集凝聚,只待时机到来便破势而出。
冰面愈来愈透,水底更是清澈见底,青衣人的剑已伸至距离卫铭不足半臂距离,却再也推进不了一步。原来当他缩手抽剑的一刹那,卫铭但觉桌面上压力失衡,旋即顺手将那剑鞘举起,在二人中间划出了一个硕大的圆圈,同时内力也正源源不断地朝着圆心聚去。此招正是‘三潭’之式,但由于二人仍是坐立过手,故眼前空间不足,未能将后势尽皆挥发。
采薇见卫铭应对虽不吃力,但终是兵器不趁,而且对方更是莫知其底,唯恐心上人暗中受遭,故当即也右手一挥,数枚草药当即飞出。再看那草药飞去历历清晰,在当空分别绘出数道微弧,恰如流星夜痕一般渐而变大,于过了二人对峙界面之后旋又各自散开,如同雹雨般骤然加速,纷纷朝着青衣人手腕和胸口几处要穴精准击去。
但听‘嘭’的一声,青衣人瞬间后退之余左襟不断挥出,险险避开了采薇的突击,饶是如何,其袖口出也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再观其右手之剑,不知何时已被卫铭以鞘合上。经此一招过后,三人之间距离已拉开七八米之远。
“白雨跳珠,医圣的点打手法果然厉害。不过卫兄弟适才一招似未尽意,不知何因?”青衣人站定之后旋即说到。
卫铭与采薇对望一眼,对其之言更是迷惑无比,显然对方对自己知悉甚清,但二人却未能获悉此人任何信息。
“阁下此招似与范家少伯剑法一路,但也未能尽观,应是空间局限所致吧?”
“卫公子好眼力,商会能有你相助,乃是青君的大幸啊!”
卫铭更是错愕,此人竟知自己与商会关系,更是直呼范青君之名,想必其也必是同路中人,于是便上前拱手回到:“阁下既与范会长相熟,何不就此住手?开怀一叙。”
只见青衣人旋即一改适才温善语气,以嘶哑之音又冷声说到:“不必!适才既是均未放开,此刻再来便是。”
青衣人说罢,右手一震,那剑鞘便瞬间裂开,又一记剑招杀了过来。若是适才一招乃是万里冰封的画面,则此招却是大河滔滔,万里倾泻之景象。但见那剑身呼啸有力,劲风更是将那上下奔腾的水势翻覆地汹涌无比。河水居高而下,覆压而下来,街道上的砂砾、碎石、枯叶、数枝被其包裹待其,一时尽皆融入在那雷鸣般的怒涛吼叫之声中。
医摊的桌身不断地震颤,似随时即被破开。卫铭未及取剑,当即以双腿为支撑,右手不停盘旋微摆做鹿御之势分开青衣人前来剑气,同时身体微倾,待对方长剑伸出距离自己不过半米之遥时‘唳’的一声斜上腾空飞出。但见他右手姿势未变,左手蓄满劲力化成爪状朝着敌手腕部抓去。
采薇但听一声“天池和膻中”,卫铭已冲了出去。她自是明白其中之意,青衣人右胸郁结,是其弱点所在,而这二穴却正控此处气息流动。二人向来心照不宣,故而采薇闻言也不假思索,信手抽出美人泪便刺了出去。
青衣人见卫铭应变迅疾,又招式精奇,其虽无兵刃在手但攻防俱佳,自己虽然处于主动地位却也找不到任何间隙可乘,故而二人一时斗了个焦灼难分。但采薇的剑身却是杀了过来,只见那剑行灵巧,恰若一只纤细之手,剑身更是于轻捷之间划出一条条优美的弧路,如同五指般在青衣人胸前来回萦绕。
‘砰’的一声,卫铭与青衣人当空对了一脚,而后但见其一个侧翻便将周身劲力卸去大半。青衣人更是回身反手将长剑朝地面微微一点,借剑身弹起缓冲之际也消去了后退之力,而后又见其双脚尚未落定右手剑身再次反转,便欲再次攻出。但此刻他唯觉眼前一道身影驶来,另有一道剑气跟随。
原来适才三人交歭许久俱无再进可能,于是青衣人便与卫铭对上一掌后连刷出几剑挡下了采薇的剑路。但自己也不得不腾起退防,此刻卫铭正翻身踢来,于是二人又当空对上了一脚,各自退去,采薇亦是在化掉对方剑势之后斜起后退了数步。但恰在此时卫铭翻身下来,恰恰接住了刚行站稳的采薇,旋即将佳人环在双臂之中紧握着其双手以一记‘飞瀑’直接杀出。卫铭适才几招均无利刃在手,故多次均是险险避过对方剑锋,虽然未曾受挫,但也处处被青衣人牵制。若非采薇于一旁兼顾,即便不输也会失去占位时机。此际恰逢与对方会招结束,又在空间和节点上与采薇无缝衔接,于是便趁青衣人缓息弱点所在瞬间以出奇之招抢夺先机。此招本创自山水之间,意在轻松、恬逸之心境。卫铭心淳专一,向来对采薇呵护有加。采薇更是对卫铭倾心不渝,此际又被心上人揽于怀中,自是意满心足。二人此时紧密并进又心中灵犀相印,故而那剑招使出更是异于往常。但见美人泪剑身骤长,通透幽碧,仿若这万里清澈蓝盈盈的夜空一般。那剑势更是磅礴浩瀚,犹如九天银河倒泄一般,万千星辉隐匿其中恰似被沧海盆倾,未及闪烁便争先奔腾撒落了下来。剑身如流,剑势成道,以气御流,以流汇势,‘飞瀑’此际使出已至剑心通明之境界,而伴随着那疾速落下瀑布的乃是水落百转千回砯击崖石所产生的轰鸣不绝的万壑雷声。
青衣人始回身过来,便见卫铭此招杀来气势波澜壮阔,激扬之中似又带有回旋柔劲,端得是阴阳协调包罗万象,知道此招不可硬接,故也不及冗虑,当即右手长剑挥出,同时双脚已做好后退准备。但见其长剑萦萦柔柔,盘旋犹如野草游蛇,不停地朝左右荡开游离路径,以退、回、荡、缩、收、绕等变式于两侧闪避来躲开正面之锋芒。但美人泪的剑势已出,剑意已成,剑心更是无法收回,饶是青衣人如何避让,那剑尖始终指向其胸口位置,此时已余不足一步之遥。但见青衣人右臂猛回,手中长剑脱离飞出,正挡在美人泪剑路之上。但听‘锵’的一声脆鸣,那剑犹自断成两截纷飞疾向两侧。与此同时,又见青衣人右脚点地,左腿微曲,双臂更是张开如同羽翼,而后便听‘唳’的一声,其身影便腾起斜向朝后飞出,躲开了美人泪破剑之后仍自向前的攻出之势。
“五禽戏法。”
卫铭二人收剑站回,青衣人此际也正自缓缓落下,但见其胸口衣襟已被划出一条数寸长短的缺口,且其耳垂之纱也被削落了一片。微风荡来,卫铭借着暮色观去,隐约可见一条长长的疤痕自其左腮直至脖颈,狰狞可怖。
“不错,和你一样,正是五禽戏法。不过卫公子适才一招端是厉害,在下佩服。”青衣人猛喘一声,而后站定身姿回到。
“承让,小子二人不过是趁阁下身体有虞偷巧取胜罢了,不过你的剑法确是范家剑法无疑,不知”
卫铭尚未说完,但见青衣人右掌猛然推出,‘嗯’的一记重声便止下了其言。
“铭哥,此人好生奇怪。他既与范家有所关联,又会五禽戏法,为何要与你我为难?”采薇持剑站在卫铭身旁,不解地说到。
“哈哈!郎才女貌,又心意相通,确实是一对神仙眷侣。不过若要知悉我身份,适才几招尚不足够。”青衣人刚自说罢,便举拳又攻了上来。
但见那拳犹如流星摆锤一般,在其手腕上周身翻转无不是灵动自若,进攻时以甩、击、捶、裂、震等招式为主,回防时则是挑、拨、荡、缩、收等式避开。那手臂更是与双拳配合的相得益彰,时缩时伸,时长时短,分别自前胸、侧腰、腋下、后背、腿弯不时攻出,端的是神出鬼没,不可捉摸。
青衣人招式初出,卫铭便知其非偷习所得,只因其招式纯熟又点面俱到,行动之间但见自然流畅之意,心中便已料其应是神医华佗传人无疑。至于那范家剑法他此刻也无暇猜测,但对方适才出手虽然凌厉但多是试探之意,故是便让采薇站于一旁,笑着说到:“无碍!五禽戏法骗不了人,此人非敌,待我会一会他!”
采薇但见卫铭脚步虚无不定,纵跳、腾挪、闪避等变招更是层出不穷,在青衣人周圈霎时间凝聚起了一圈圈迷离虚幻的身影屏障。其出手亦是灵巧多变,于对方交接时或以勾手、或以甩摆、或以挑拿、或以荡摆,无论是应招、拆招、变招或是回招,其节点与节奏的把捏无不是恰到好处,但见自然飘逸之意。
盏茶过后,一套拳法终是过去,卫铭和青衣人又变化了腿法。二人此回较上次猛烈了数倍有余,无论是点、切、扫、荡、甩,招招俱有万钧之势,犹如野兽格斗一般努筋拔力。呼啸间更是尘土飞扬,猎猎风气,那医摊的桌身终是在二人气力的冲击之下承受不住于十余招后破裂分开。采薇更是玉指紧握,眉间、眸中、脸上担忧之色骤然而起,手中美人泪更是严以待阵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但听‘砰’的一声,卫铭于硬接黑衣人一记震式之后迅疾退开而后又瞬间冲刺迎上。此刻但见四条手臂两两分别交错纠缠在一起,二人额上青筋更是暴突,各自下肢亦是劲力蓄满,其脚下已分别被踩出四个石碗深浅的凹坑,坑沿更是裂痕纷纷,且在骤然伸长。又听‘嗬’的齐声喊起,半空之中瞬间甩起两道身影,犹如扶摇而起的旋风一般。须臾之后,那影始才开始下落,但仍保持着交缠盘旋之姿。采薇唯觉眼前一片缭乱,那千百条虚幻相交的手臂仿若过江之鲫一般争先出击,分不清虚实。忽又听‘砰砰’两声,双影于即将落地之际骤然收回双臂,接着便是四掌猛地一记硬交,二人旋即同时翻身反转,各自的下肢又瞬间犹如长鞭横扫一般重击在一起。至此,二人始才完全分开,各自后退十数步后方站定身形。
‘唳’的两声,二人又一轮进攻已然展开。但见卫铭手做喙形,身如流梭,贴着地面画出了一条美妙的凹弧,待行至弧端之际又骤然加速,若飞鸟猎食般瞬间从青衣人脸前掠过。青衣人似已知道卫铭此势,亦是化作同样身姿平行倒退驶出,待行有七八米有余时二人始才开始对招。但见卫铭分别以啄、掠、抓、扫、撕等演式攻出,青衣人则以移、退、绕、回、分等变化防御。随后卫铭又与青衣人转换攻防之势,但拆解的招式亦是如此,仿佛复制一般。进而二人又分别较量听声辨位、肢体协调、腾挪瞬移等五禽戏法中诸多招路,无论攻防主体是谁,那步调俱是一致,莫能分出胜负。最后二人于内息比拼过了一刻钟有余方才同步撤回,纷纷落下之际恰若两只舒翼而舞的仙鹤一般。
采薇慌忙从袖中取出巾帕赶身上前,不停地替卫铭拭去脸上的汗珠,眼中俱是关切之意,待确定心上人无恙之后始才缓气下来。
此际青衣人亦是衣襟已被汗水浸透,但听他哈哈大笑着说到:“好,好一对金童玉女。今日斗的畅快,再来!”
“且慢!”卫铭止下了青衣人,而后才接着说到:“我与阁下本无恩怨,此际已斗一个时辰有余,再争下去也无甚结果,不如就此罢止如何?”
“哈哈!卫公子可是要去那赵掌柜府上?”青衣人笑着言道。
“哦?阁下何以对我二人之事知悉甚清?”卫铭听到此处更是诧异万分,眼前之人不仅与商会有渊,而且会五禽戏法,此际更是知悉自己欲去赵於商府上之事,脑中一时着实想不出此人究竟是谁。
“哈哈!卫公子何必急于一时?稍后自然知悉。”青衣人神秘一笑,而后语气一转,又缓声说到:“听得赵掌柜言起卫公子有一套功夫曰‘三世因果’,竟迫得‘枪仙’传人主动出击,不知在下可否一观?”
卫铭见此人虽未有歹意,但却是执着不断,心中也不愿与之一直纠缠下去,于是便朝其轻声一笑,而后便拉起采薇说到:“走吧!不必理睬于他。”
采薇心中亦是如此,闻得卫铭此言,便灵犀一笑,欣然与其转身离去。
青衣人见二人莫不理与,顿时哑然失色,忽又看到街道上有黑影两团,当即便心中已有念头,旋即疾身上去。但见他脚步交错盘旋,霎时间在地面上划出了一条半圆的弧线,那弧线的尽头正是卫铭二人右侧欲转街口。卫铭早已从耳后风声中预判到青衣人行进路径,故在其行进未半时便开始蓄力应对。此时即至交汇当口,但听‘嗖’的一声,两道身影并肩携手便从那弧端处倒退疾出,而后又反向画出另一半圆,恰恰绕开了青衣人招式笼罩范围,恰若两轮弦月首尾勾连绘出的奇异画面一般。此招曰‘掠影衔珍’,乃是五禽鸟戏中的招式,本取鸟禽于猎食时身影一闪而下瞬间衔走珍味之意。青衣人正是看准二人行进路线,知道那拐角必是其迟凝之处,故便掐好时间和方位的节点瞬间击出。但飞鸟功成必将远遁而去,不过那路径和身形却恰于来时相反,卫铭正是知悉此招,故便使出了那倒逆的演式。但卫铭熟知此招,青衣人亦是知悉。二人俱是五禽戏法传人,虽未必都是神医华佗的弟子,但于武功上也算得上同门,故青衣人在此招使出之后便又将早已计算到位此时恰位于脚下的两团暗物瞬间踢出。那物乃是街角处上遗留的破烂箩筐,此际被青衣人激起射出,又带起数多沙砾和尘土,更裹有猎猎风声,恰若急速坠落的流星般呼啸激昂着超前奔去,而青衣人的身影也于此同时紧随攻出。青衣人的攻速迅疾,二人若是欲后退避开,则空间和时间上已是无余,此际唯有迎敌之路可行。但见卫铭纵身跃起于半空之际又反手将采薇推于身后,同时又见他双脚朝下一点,那箩筐便开始下坠,而后其身影便朝青衣人直面驶去。
“哈哈!卫公子失策啦!”但听黑衣人大笑一声,而后便见其于半空一个侧身翻转,待正与卫铭之际身影又是一闪,一道圆弧瞬间画出。
又是一记‘掠影衔珍’,不过这一回青衣人则用的是倒逆的演式,但演式的端点却正指向采薇的下落指出,而此际卫铭又被其旋又击出倒飞回去的箩筐所阻挡。高手的过招往往只在一瞬,眼前之阻对卫铭来说虽不为患,但终究是有所耽搁,而青衣人正是利用这一纵驶之隙以一招‘布衣卿相’朝采薇攻出。这一招乃是少伯剑法其中一式,范家先祖范蠡本是卿相之职,只因其懂得功成身退之道,故后来方有陶朱公美名。既有卿相之能,又有急流勇退之智,这布衣卿相正是取意于此。所以此招旨在取舍二字,更重在节点的把握,故欲要练成此招非历经无数体力、精力、意志、心性上的磨砺不可。
卫铭已不及回援,但他亦知此招厉害所在,故便大声喊到:“采薇,左下回手抚摆,右手反切平扫,身体后倾。”
采薇见青衣人击来,美人泪又无暇扯出,唯有左手为掌右手五指散开欲以无边丝雨之招应敌,这招与适才的白雨跳珠俱是医圣七窍玲珑手中的功夫,此际但听卫铭遥呼一声,便瞬间依样施出。青衣人见采薇瞬间变攻为防,而且手法轻盈曼妙,虽不能化解自己的招式,但已可借即欲补上的卫铭牵扯之力避开。此二人一个有勇有谋,一个明慧不疑,端的是配合的默契协调,心有灵犀。卫铭已隔开了那两个箩筐,此时距离青衣人已不足十步距离。他但见敌手仍自朝前未有回撤之意,而且他的双腿不停地摆出旋、切、扫、剪之势,如同暴戾出击而不忘身后之危虎兽一般,又见采薇倒飞缥缈如鸢,脸色更是毫无慌乱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