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荒野求生(2 / 2)
当她拖着已经清朗不少的身子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虽然炎热程度比起正午已经减轻了不少,但太阳依然高悬在天空上。哈托尔和萨达特早就醒了,但他们谁也没选择叫醒她。
哈托尔又恢复成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刚才的热泪和激动仿佛是夏洛蒂脑海里一个捏造的梦。他们正讨论着是否现在就动身就去寻找魏明诚(如果是萨达特提出一个个提案,哈托尔简短地回答可否也算讨论的话)。萨达特认为应该尽快去寻找,每拖一分钟就多一份危险,这事关魏明诚的存亡;而哈托尔力主黄昏以后再寻找,理由是风险最低。他们各执一词,萨达特争辩的面红耳赤,哈托尔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句子的长度和语速明显都有提升。
最终还是夏洛蒂拿的主意:他们轮流出去在附近寻找魏明诚,但路线必须是直线,超过半小时无果后立刻调转方向往回走返回这里。这样的风险极低而又增大了魏明诚得救的机会。但从哈托尔和萨达特的反应来看,显然两人都不赞成这项折中方案,他们采纳夏洛蒂提案的理由只是和对方激烈冲突而又互相无法劝服而已。
哈托尔和萨达特前后前去,但都一无所获。值得一提的是,萨达特在规定时间到了而哈托尔还没回来的情况下,就把夏洛蒂留在原地向另一个方向去了。哈托尔回来发现这事以后还是沉默着,但紧咬着嘴唇,脸色很不好。这让夏洛蒂多了一种掺杂羞涩的奇怪——这个冷漠的女人是在担心自己吗?这应该不太符合她的性格。她的脑子里闪现出一种可能:伊凡·卡列金。
肯定没错了,他能叮嘱魏明诚让他“折磨”自己,那自然也能叮嘱哈托尔。她感觉自己像一个二世祖,半大以后“独自”被家族送去分公司历练,其实身边都是安排好的人。
她抱着这样的猜测臆断,潜意识里对哈托尔又亲近了几分。
夏洛蒂没再去搜寻,等萨达特回来以后,已经是黄昏时节,炎热就像海潮一样迅速消退,好像白天的炙热只是一个可怕的夺命噩梦。体力还算充沛的夏洛蒂和哈托尔承担起了寻找枯木生火的任务,而刚回来的疲倦萨达特则负责清点物资。夏洛蒂想和哈托尔一起走,但哈托尔无言地用脚步回避她。虽然无可奈何,但夏洛蒂还是悻悻地独自前往一个与哈托尔不同的方向了。
她看着已经不再毒辣的太阳,感受着身边流动着舔吻灼沙伤痕的凉爽晚风,暗自庆幸又活过一天。她的心态已经彻底变了,她开始是一个刀尖舔血的魂器掠寻者了。
在沙漠里,易于生火的干燥枯木并不难找,借着最后几道太阳光,能一眼看到零落散布的灌木丛,但木头数量很少,所以还是需要耗费体力和时间多走几个灌木丛。
当两个女生分别抱着一簇枯枝回到车时,萨达特告诉她们,以最省的方式,饮用水够他们(已经考虑了如果魏明诚找到的情况)喝四天,而还剩下六盒军粮。这一刻最古怪的是,他们竟然最缺的是食物。
哈托尔快速生起火来,微红的火光将为守夜的人在寒冷的夜间提供温暖。他们就像昨天晚上一样,一人拿了一盒军粮吃起来,不过谁也没说话,而且谁也没吃饱,每个人都省下来一些食品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没有人说笑,因为那太残忍。对她,对他们,对魏明诚,对沙漠,都是。
夜色逐渐笼罩上来了,第一班岗是萨达特,两个女生上车睡觉。疲惫的夏洛蒂几乎一再次沾到床就昏死了过去,她再也没有空余的经历想些别的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裸体站在一个巨型沙丘之上,这片空间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无尽的黄沙和一对辨不清性别的双胞胎,她是其中一个,虽然长相全然不是她的样子,但处于第三人称视角的她无比确定那就是自己。正当她端详着自己闭着眼睛的孪生子时,那个孩子却猛地睁开眼睛,就像被夺舍了一样,抄起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摸来的刀要杀她,她拔腿就跑,他穷追不舍。极度恐惧的她突然跑不动了,就定立在原地,视角像一台固定摄像机一样停滞地看着身后的孪生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抄起刀,狰狞地笑着砍向束手无策的她。
她猛然惊醒,脸上和后背全是冷汗。她对上萨达特疑惑而被她吓到的脸——现在是午夜十一点多,她睡了四个小时多一点,到了换班的时间了。
夏洛蒂定了定神,接过萨达特递来的外衣。她回头看了看后座的哈托尔,她睡的东倒西歪,一直以来的优雅姿态荡然无存,一条腿搭在靠背上,一套腿直直地抵在座椅上,两腿呈一个人字形,还有一条垂到快临近车底板的胳膊,还有一头乱糟糟的满是灰尘的头发。但这一切没有削弱她的魅力,她身上的黑色紧身夜行衣和连裤踩脚袜勾勒出一个美好的人体弧度,熟睡的她像是一个流落人间的古埃及女神。
夏洛蒂突然想,让萨达特和这样一个漂亮女生一起睡觉,会不会发生些什么呢?但她很快笑了笑,估计真的发生些什么,结果也会是萨达特被掰断了手骨。
她裹着外套出来,夜晚的撒哈拉沙漠温度骤降,已经接近零度。祂是一个双面的魔神,自顾自地跳着永不休止的旋转舞蹈,几千年以来一直用炙热和寒冷折磨这片土地和它的可怜附庸。
夏洛蒂怕热,也怕冷,但她这时却诡异地生出一种自尊心来。她不愿这时候再多加什么要求,想用硬扛来稍微洗刷自己一直以来被两人默认照顾的没用形象——毕竟她才是这次任务名义上的主心骨,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娇气和废物。
凛冽的寒风时不时吹过,她想起千里以外的满洲利亚故乡,那里长达六个月的冬天也是如此,但幸好那里并没有那么炎热。这风把她的思绪吹醒了,她靠在比起沙子还热乎点的车上,竭力调动着感官——
要更敏锐。
要想的更多。
夏洛蒂回忆着一天的经历,回溯记忆搜寻每一可能是伏笔的痕迹。沙尘暴?这没什么好说的,总不至于是沙漠魔神蓄意谋杀他们……还有什么吗?
她的脖子被车底盘的边缘突出部分硌的疼了,该死的,如果不是车的油都漏出去了,现在没准都已经找到魏明诚回到阿马尔奈了……等等?
沙漠适用的昂贵的重型越野会被黑风暴刮漏油箱?那是全车最重要的外设,明明应该有加厚防护才对,更何况连直冲风暴的车身也只是被刮花了喷漆,底盘有多重防护的车身绝对不应该如此。
她一下子躺倒在寒沙上,像一个修车师傅一样蹬腿推动身子进入车底,她的视界像是切换的图片一样,从满天星辰的深紫色夜空隔着一道亮铁色的分界线换成带着土味和机油味的纯黑色钢铁底盘,她很不喜欢这种味道,但还是忍着更深的厌恶伸出曾精心养护的手去抚摸裹着油泥的头顶。
她摸到了某些软乎乎,黏腻腻的东西,她知道自己的手上已经满是难以洗去又难闻的黑色油污了。她继续摸索,没有吗?不,再找找,她的手摸到了一道凸起,——准确来说,是一道伤痕——一处刀痕。
她的心怦怦直跳,这刀痕锋利的很,因为拂过的速度稍稍快了一点,她的手险些也被划破。这不是被狂风卷席的无数沙粒能够做到的——它们的力太分散。她的后背被冷汗浸透了,这使得她背后的寒沙更加冰凉,但她的脸却是滚烫的,这种沙漠一样的巨大冲突让她的脑子在过载和压力下更快的运转。
这是人为的。
是谁?谁会这么做?她的左右脑分别给出两个名字和两张脸:哈托尔和萨达特。她这一刻才真正明白伊凡所说的“危险不止来自任务本身”是什么意思——他们中有一个犹大。
她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种残暴的想法,趁着他们两个熟睡把他们全都杀死,这样就能防止自己在何时被杀死。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做不到,而且杀死了他们自己绝对走不出死亡沙漠。她就是这样的人,永远理性和利己,她放弃这个计划的唯一理由只是做不到和做不了。
可他/她为什么这么做?萨达特就是一个市侩的普通人,他会来到这里纯属机缘巧合,而且这个全过程她历历在目,甚至是她一手促成的。况且杀死夏洛蒂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如果伊凡·卡列金得知这一切,他绝对会毫不留情地放眼镜蛇杀死萨达特,然后把他剁成肉末喂给尼罗河里的鳄鱼,她不信他敢于冒这样风险逐利;而反观哈托尔,她的背景,行为和动机统统都是谜,连和伊凡有联系的魏明诚都对她几乎一无所知。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是第一个发现车的人,她最有时间和机会做这事。
天空中还是那道璀璨的银河,她仰起头来,眼里满是肃杀,但她的手和身子都在颤抖,她不得不为自己活命而殚精竭虑了,她的心铿锵的跳动,就像是一台修罗战场上正被有力敲动的战鼓,震动星辰。
但这时暴发了更有力的震动——因为它真实存在。夏洛蒂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车的另一面竭力撞击,她的身后铛铛作响。她的心又开始跳动,不过这次是由于极度的恐惧,她的腿想跑,却抖得像筛子,按理来说这种沙漠里根不可能有大型掠食动物存活,但她因此更为恐惧——
没准不是动物呢?比如……木乃伊?或者是食尸鬼什么的?不知道除了东京其他地方的食尸鬼能不能听懂人话。
她这么尽力无厘头地想着让自己不至于昏厥过去,这也是她的一种智慧。她听着,感受着,等待着后面的不知名物越靠越近,她甚至能感受到它越来越慢的脚步声,似乎它也虚弱的要命。但这也不是什么好事,不是有困兽死斗这一说吗?更何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虚弱的它估计也能轻易杀死手无寸铁又无缚鸡之力的她,更何况她也很虚弱。
“…救…命。”有人说话,夏洛蒂睁大了眼睛,她已经完全不害怕了,这次是由于惊讶。她尽力挪动着脚步迎上去,一边奋劲敲着车门叫醒萨达特和哈托尔。
因为那竟然是魏明诚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