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混沌之蛇(1 / 2)
夏洛蒂的血液一波一波地倒流,剧烈地冲击着她的大脑,这让她在头疼欲裂同时眼前时不时一黑。脚下的泥泞大地在剧烈震颤,它发出隆隆的低沉怒吼,似乎正奋力把四人甩下去,已经腿软的夏洛蒂被魏明诚和萨达特一左一右死死地扶住才不至于摔倒,眼前的“山丘”已经完全苏醒,正挺着无比粗壮而修长的身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与之相比无比渺小的人类。夏洛蒂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一条巨大无比的蛇。
它威严无比,与一栋房子一样硕大的头颅并不像想象中一样布满凸起,而是光滑得多,但嘴吻比一般的蛇要短,看起来像是蝰蛇一类的,也像一块亘古永存的巨石。它的下颚还拖着有如胡须一样茂密的青苔。夏洛蒂虽然害怕的要死,但她无法从这个远古遗族无比明亮又至璀璨的黄金瞳上移开双眼。像是注意到这点了似的,它眼中象征凶戾和嗜血的竖瞳晃了晃,然后它的眼眶旁边的肌肉动了动,这在它的脸上产生了一副玩味的表情,显得格外恐怖和诡异。
天崩地裂的隆隆巨响与大地的震颤逐渐平息,因为它已经昂扬而立。它带着磅礴和伟岸的美,即使它全身灰黑色的鳞片已经不再明亮光洁,上面还有已经难以剥落的暗沉岩土。但它的壮美风华依然令人目不转睛。
它的鳞片在身体移动中不停地与岩壁摩擦,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夏洛蒂死死地捂住耳朵,她奇怪于自己为什么并没有想象中害怕。有一些人会有巨物恐惧症和深海恐惧症,其实本质上都是对于“大”这个最简单也最野蛮的概念的恐惧。无论是远古石器时代还是已经开始进军外太空的当下,无边广大的空间,无比庞大的生物所带来的恐惧感并没有因岁月而衰弱,它们依然会让人头皮发麻。很多人会认为其中的原因是它们意味着危险存在的可能,但其实远远不然——在有现代火力保护下的猎人敢于近距离接触棕熊,哪怕这时候它已经不再危险,他也依然会因发现自己不过只有棕熊的头一样大而感到畏惧;训练有素的航员在深海和太空的遇难率极低,但他们自然会咋舌于那无尽的黑暗视野。没错,面对远大自身的生物或者空间时,人会显见而自然而然地发现自己是如此之渺小,同时视觉带来的冲击会在心理上缔造一种如此坚定的无力感,这有可能会在一瞬间摧毁人的意志。这才是“庞大”最让人恐惧的地方——让人能够发现原来自己是如此的脆弱和无力。
“是混沌之蛇……”哈托尔喃喃地退后一步,这是夏洛蒂第一次看到她有恐惧的表情。
巨蛇的头向后缓慢地仰起,夏洛蒂只能听到耳边的嗡嗡声和自己震颤的胸口传来的每一拍沉重的心跳。时间似乎凝固了,她期待着这是巨蛇退却的前兆,但巨蛇却张开满是刀锋般利齿的巨口,像是绷到了极点而回弹的弹簧一样,带着万钧气势向她猛冲过来!
夏洛蒂一瞬间被吓傻了,她的双眼直直地看着那张血盆大口在几秒之内离她越来越近,但她的脚却像生了根一样,沉重到移动不了一分一毫。在巨蛇的獠牙要擦到她脸上时,突然有一股巨力忽地一下把她拦腰扛了起来——是魏明诚,他把夏洛蒂牢牢扛在肩上,然后以极快的速度迈开腿逃跑。
“你到底在想什么?夏洛蒂的脸对着跟在魏明诚身后跟着他跑的哈托尔,后者成处于盛怒之下,两条眉毛突突直跳,正大吼着诘问夏洛蒂,“你刚才差点死在那里知道吗!?”夏洛蒂把头埋下去,她已经窘迫的要哭出来了,她这个人很难坦诚地道歉或者承认自己的错误,但面对这种情况时却很容易掉眼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出了这一点,哈托尔没再说什么,但依旧带着一副生气的表情。
“我说,我们就只能继续跑下去吗?”萨达特冷不丁冒出来这一句,夏洛蒂这才发现,他一直跟在他们身边一起跑,“不是夏尔,你穿着那外骨骼到头来还得别人扛着你跑啊?有够拉胯诶……”他即使这时候也没忘了嘴贱。
夏洛蒂抬起头,身后的大蛇正在穷追不舍,不过似乎速度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快,而是一直与他们之间保持着一个相对不变的短暂距离。像是注意到夏洛蒂在盯着自己似的,巨蛇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上下颚八排白花花的森森牙齿,发出声势磅礴的吼叫,从它嘴里呼出的风从他们每个人身边吹过,带着腐朽和烂泥的气味。它的一双金色眼睛在追击中像是在摇晃,在黑暗中闪着灼灼的光,像是冥府大门前不灭的引路灯。
“那到底是什么?”回过神来的夏洛蒂问。
“那是阿柏普,古埃及神话中象征混沌,破坏与黑暗的巨蛇邪神,在神话中它是太阳神拉的孪生兄弟和死对头,也是太阳船每天必经之路的冥界第七王国的首领,传说它的目的是让整个世界陷入永久的黑暗,并且取代拉神。”哈托尔说,“每天它都会吸干尼罗河水,然后与太阳神一行人鏖战,然后每次都落败。”她这么补上一句,似乎是为了安慰队友似的。
“说这个有什么用啊?”萨达特叫着说,“打败它的是谁?太阳神!你觉得我们这群小喽啰能碰瓷太阳神吗?”
这时魏明诚拍了拍夏洛蒂的后背,夏洛蒂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魏明诚向前用力扔了出去。即使这样,在外骨骼的辅助下她依然站住了。来不及吐槽和生气,他们已经接近河岸了。夜舟静静地停靠在不远处。她回头,身后的大蛇还在穷追不舍,它巨大的身体在全身的肌肉扭动中不断提升自己的速度,似乎它之前一直在玩弄他们,现在才认真了那么一两分。
“好了,现在怎么办?”萨达特突突地喘着粗气,愤愤地说,“我当初……真不应该贪那点钱和你们下来……要不是你们……我已经……在地中海边上帮……金发美眉涂防晒霜了……”
“你现在什么也不干就可以帮阿柏普的肠道抛光了。”哈托尔回呛。她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把剑,看样式很像塞里斯古代的铜剑,剑身完全没有锈朽的迹象,反而森森地闪着寒光。她挥手对夏洛蒂和魏明诚示意,“你们两个准备托我一把,把我往阿柏普的头上扔过去。”
夏洛蒂再一次为她的话而错愕,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她到底怎么想的?她是要和眼前的这怪物对抗吗?别搞笑了,就算她会魔法又能怎么样?她的火焰对于这巨蛇来说恐怕连鳞上的烂泥都烤不干,再说了她一个法师,把她送到巨蛇头上能做什么?恐怕连吟唱都来不及就会被一口吃掉……但是魏明诚没有一丝迟疑,而且已经利落地扎稳了马步,双手下拖,呈出一种不动如山的气势,看着已经快冲到眼前的巨蛇,夏洛蒂也只好硬着头皮学着魏明诚的样子做好架势——现在只有相信哈托尔这一条路了,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况且到现在为止她每次的手段都出人意料而有效。
下一秒,哈托尔一个箭步踏上他们刚搭好的人梯,“起!”魏明诚大喝一声,他们两个的脚顿时又沉入烂泥几寸,他和夏洛蒂合力把哈托尔推了出去,加上哈托尔本身的弹跳力,瞬间她就这么向巨蛇迎面飞去。
夏洛蒂的手被哈托尔踩得生疼,她来不及往萨达特身上擦一把从哈托尔鞋底沾到自己手上的烂泥,而是拼了命地向远处的太阳船跑去——也许这就是哈托尔的用意呢,她用焰火吸引巨蛇的注意力,来为他们争取时间上船离开这里……想到这里夏洛蒂不免眼眶泛红,有一只手贴心地递过一张皱巴巴的纸巾,她一回头,对上同样在往船的方向冲锋的萨达特的坚毅面庞,后者甚至还对她比了一个大拇指。
而在魏明诚的注视中,哈托尔迎着巨蛇直冲而去,她身体绷直,像是越出海面的一尾矫健海豚。而巨蛇似乎被这渺小人类的逆势直面而激怒了,它嘶吼着,它的长颈短暂地后缩又猛地向前弹回,张口露出一簇簇长矛般的利齿,以超乎想象的高速向哈托尔袭去,夏洛蒂能听到空气震爆的声音,时间一瞬间似乎迟滞了,而展示给所有人的是一副以卵击石的蠢画。
但想象中的血肉对撞和哈托尔被一口吞下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尽管巨蛇已经在尽力抬头以吞吃这微不足道的亵渎者,尽管它的颌骨如同其他蛇类一样能近乎张开一百八十度的开合角,但似乎是由于身躯过于庞大或者太久太久没有活动,哈托尔险险地踩在了巨蛇的吻部最前端,然后以一种近似于芭蕾舞步的姿势向前翻了一个身,将巨蛇的冲击力巧妙地化掉一大部分。随着她的脚尖再次踩在蛇头上,她迅猛而矫健的步伐从下向上猛冲。尽管巨蛇理解地甩动自己的头颅,也没能阻止她的行动,当巨蛇的头几乎垂直于地面时,她踩着蛇首腾跃而起,像是撞破了灯笼的飞蛾,纵使双翅被火焰所伤,也要如磷火扑向河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