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2-17章 卫伯和 ? 贰(下)(1 / 2)
周公御说兴奋地老泪纵横,颤巍巍道:“诸位王族长老,王室宗亲,各位公、卿、大夫,此事已无异议,我等这就推举太子为周王,择日加冠,待明年春正加冕登基!”
尘埃总算落定,在场者皆大欢喜,北向顶礼叩拜,山呼万岁。
新王之事计议完毕,周、召二公便提请大宗伯王孙赐,由这位老贵族全力操持太子登基之事宜。
大宗伯作礼答谢,转身向宗室宣告道:“今方季夏六月,离故天子下葬尚有半年光景。在此期间,由太子姬静先加冠礼、暂践王位,仍由周、召二公辅政。待天子葬后,明年元春月改元,由太子登基亲政。”
众卿大夫闻言,皆无疑议。
王孙赐欣慰地点了点头,接着安排其属官分头行动,由太卜占筮太子静冠礼与继位之良辰吉日,由太祝安排一切祭祀、礼仪应用之物,由太史草拟诏书传檄与诸侯国。其余大小事宜,各官署亦有官员应付。
新君人选已定,卫伯和心中也一块大石落地,散朝后,正准备回府暂歇。无意中,他在某一刹那与虢公长父眼神交汇,心中一激,迟迟难以平复。
卫伯和停住脚步,而是目送太傅虢公出了侧堂,随即出宫门、入逵道,直到上了车驾,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
就在刚才,虢公长父的“耀眼”表现让他侧目。
此前在卫伯和心中,这老狐狸除了深谙奉迎钻营外一无所长,但遇大事只顾退缩逃避,是个十足的奸佞小人。
但今日不同,在情势对己极为不利的情况下,他不得不展露自己的权谋,露出了看似愚蠢外表下的本来面目——此人城府极深,大智若愚,不可小觑于他。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卫伯和在大周朝堂和卫国政坛浸淫多年,他能敏感地捕捉到虢公长父这些年原来是在藏拙。小人已足够难对付,这老谋深算的小人,更是难以匹敌。
很显然,周、召二公不会是他的对手。
周公御说自不用说,此公正是大周老贵族的典型代表。他历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对待任何事情都如温吞水一般不紧不慢。这既非出于思虑周全,也非因为处事圆滑,而只是平庸罢了。
更何况,如今老太师已逾古稀,既无彭祖之寿,也无姜尚之才。浑浑噩噩、昏昏沉沉,始终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奉若圭臬,又如何能是虢公长父的对手?
但这并不怪他,他仅仅是大周京畿内贵族风气的缩影——食古不化、奢靡腐朽,举目看今日满堂朝臣,又有几个不是得过一日、且过一日呢?
令卫伯和痛心的是,大周朝中真正有志于中兴大业者,屈指可数。而其中魁首,当数召公虎莫属。
过去漫长的十四年中,卫伯和与老太保并无深交。
召公虎始终刻意与朝中众公卿保持距离,除了以兄事太师周公外,他总是尽力规避与任何人结党营私。他严于律己,一心以先祖召公奭为榜样,只可惜时与愿违,势亦与愿违。
但自从召公虎赶赴彘林之后,他的性情方才大变。
只因赤狄凶狠、王师羸弱,召公虎再也无法安稳地正襟危坐于高堂之上,他不得不领兵前往最前线。也自那时起,卸下共和执政大臣光环的召公虎,才真正看清大周千疮百孔的本来面目。
经彘林携手并肩一战,召公虎与卫伯和结为忘年交。随后,二人同受周王胡托孤,一道扶柩归国,再到齐心协力扶立太子静,感情益深。
至此,卫伯和也逐渐得以窥见这位老太保的内心世界,并敏锐觉察到其心底的挣扎——
召公虎很矛盾。
于公,他出身三公世家,骨子里自然以周礼为尊,对王权奉若神明;可于私,他也并非圣贤,也有喜怒哀乐,甚至经常意气用事。
比如,对于周王胡和太子静这对父子,召公虎似乎颇不以为然。而这,自然逃不过卫伯和的法眼。
先说已故天子周王胡,他与召公虎的矛盾与生俱来。
召公虎乃是守旧派代表,周王胡却恰恰相反,这位传奇天子一心针砭时弊,锐意改革进取,以至于重用贵族新锐荣夷公,推行激进的“专利”之策。
为此,召公虎自然全力反对。但彼时他初出茅庐,在大周朝堂之上位尊但言轻,虽有“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之名句流传一时,但周王胡哪里肯听他劝告。
最终,国人暴动爆发,这场惨案被召公虎不幸言中。
但当社稷危急之时,挺身而出的依旧是召公虎。他进宫护驾,派家宰杀出重围,带周王胡出奔彘地。当暴民逼他交出太子静时,召公虎又用自己独子以代,从此,召公虎再无后嗣。
周王胡这一走,就是十四年。
而这十四年对于召公虎而言,却是度日如年。他并不知道天子下落何处,甚至生死未卜,他背负着极大的精神压力,于镐京朝堂之上与周公御说共和执政,重担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