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3-16章 虞公余臣 ? 公推(1 / 2)
关于周王静和王子友虚无缥缈的“手足情”,虞公余臣和虢公长父曾多次探讨过。
其实倒退些年,至少在周昭王、周穆王在位时,这道难题并非无解。彼时,大周正处鼎盛时代,昭王南征楚蛮至汉水,穆王北伐诸戎、东征淮夷,皆拓土无数,故而大行分封。当时,就连与周王室血缘疏远的姬姓小宗,都能被分到汉阳,名曰“汉阳诸姬”。
可这样的大肆分封终有恶果,在昭、穆之后,共、懿、孝、夷四王昏聩,国力大不如前,不仅不具备分封的财帛,能用于分封的国土更是少之又少。到了先王厉天子时,其弟王子昱、王子望无地可封,今朝王子友也是无国可就,只得仍寄居于镐京城。
而周公旦昔日之所以定分封制,就是为了防止各王子成年后留居京城,成为君王的猜忌对象,最终手足相残、同室操戈。
更何况,周王静突然“复活”之前,王子友一直野望甚高,不仅相当于半个“太子”,还与虢公长父等朝臣权贵走得很近,怎能不让周王静提防?尽管,所有人都称赞王子友聪颖宽宏、温文尔雅,王兄得了王位后,他也不怨不艾,毫无怨愤。
相反,周王静从小在太保府中长大,隐姓埋名、寄人篱下,几乎是在压抑中成长了十四年,随后一步登天,突然掌握天下生杀大权,难免会患得患失,孤僻易怒。
不管怎么说,周王静准许王子友出任大宗伯,还是让大周臣民们松了一口气。
次日朝会,姬友身着朝服,缓步上殿,面见王兄。
刚要下拜,周王静连忙从王位上站起,径直走到其弟跟前,执手相望,上下打量。
“王弟,自他年国人暴动分别,我兄弟二人如今才得同朝共事,此皆是为兄之过也!”周王静激动万分。
“王兄切莫如此,折煞王弟也。”王子友也是热泪盈眶。
兄弟俩罕于见面,今日一番对话,看起来毫无芥蒂。众卿大夫看在眼里,感慨万千——血浓于水,此非妄言也。
周王静执王子友之手,向众卿大夫宣告:“大周祖训,‘兄弟睨于墙,外御其侮!’王弟友敦厚恭谨,虽年幼历浅,但有太保举荐,定会不负余与天下人之望,胜任大宗伯一职也!”
焚香祭祀完毕,王子友正式接受周王静的敕命,接替王孙赐,领大宗伯一职。
待一切礼仪完毕,周王静道:“曹国之事,刻不容缓;齐鲁吊丧,亦迫在眉睫。王弟,还需速速准备,择就近的吉日启程。”
大宗伯王子友出班,正要领命,却听闻明堂外快马来报——曹国上卿前来拜诣周天子。
周王静大怒:“乱臣贼子,余还未及兴师问罪,他尽然有脸遣使上殿,左右速速拿下!”
召公虎赶忙劝阻:“天子三思,诸侯来使,于情于理都不可无故拘捕,但听其言,再做计议。”
周王静无奈,只得宣曹国上卿上殿。
那曹国上卿不慌不忙,见了周王静,款款下拜:“曹国下臣,拜罪于天子万岁!请天子为我曹国做主鸣冤!”
虞公余臣心中一颤,暗道,这回可有好戏看了,看来这曹国的公子苏胆子够大,弑君后遣使前来,可谓是一招险棋。
“哼!做何主?鸣何冤?”周王静嗤之以鼻。
那曹国上卿三番叩首,道:“曹国始封君曹叔振铎之后,传四世至曹孝伯手中。孝伯生三子,嫡长子继承君位,为曹夷伯,次子彊,三子便是公子苏。然夷伯死后,其弟彊竟然杀死曹夷伯之嫡子,自立为君。”
周王静怒道:“果有此事?”
召公虎出班道:“确有此事,彼时恰逢国人暴动,故而大周无力干涉,实乃臣之失职。”
“可曹公子苏杀其兄,亦是不忠不悌!”周王静道。
曹国上卿不住摇头:“天子有所不知,这曹伯彊在位十二年,无恶不作,甚至作出无益于大周之事。公子苏为国为民除害,这才不得已而诛杀其兄。”
“无益大周之事?此话怎讲?”周王静似乎被说动。
曹国上卿绘声绘色地告起前国君的恶状来:“论中原之商业大城,仅齐之临淄,宋之商丘,曹之陶丘而已。去岁大周畿内诸侯向中原所购之粮,多数皆于陶丘交易。然而,那曹伯彊或涨价、或扣留、或贪污,无所不用其极,从而中饱私囊也。”
这一状可谓告到周王静心坎里,如今大周缺粮,曹国却上下其手、发国难财,这如何了得。
曹国上卿见自己的话奏效,连忙提出条件:“公子苏误杀其兄后,惶惶然不敢终日,生怕天子责罚,故而派陪臣送来曹国三年之贡赋。此外,公子苏还愿将国都陶丘之存粮,大大价价售于各畿内诸侯。”
曹公子苏的政治献金算是下了血本,开出的条件让人难以拒绝。
虞公余臣仔细观察朝堂上的一切,刚才还怒气冲冲的周王静,此刻陷入矛盾,沉默不语——曹国厚利,确实让天子动心。可若是对曹公子苏弑君自立之事不闻不问,等同于坐视周礼被践踏,后人必会竞相效尤。
可若此时出师讨伐曹国,兴师动众、劳师袭远不说,还落下干涉诸侯国内政的恶名;况且,这曹公子苏在曹国国内威望极高,自己也不能不顾曹国百姓的心声。
左右为难,周王静又抬眼看了一眼召公虎和王子友,二人也是低头不语,显然不敢替周王静拿主意。
无奈之下,周王静心一横,皱眉道:“既然曹公子苏弑君之事另有隐情,余一人这就派特使前往曹国,再度调查此事。”
“拜谢天子,天子明察!”那曹国上卿见周王静松口,赶紧岔开话题,“敢问天子,先君曹伯疆已薨,不知赐其何许谥号?”
周王静沉吟半晌,从牙缝挤出一字:“幽!”
壅遏不同谓之幽,这可是一个极具贬义的恶谥。曹国上卿见周王静如此表态,显然是默许曹公子苏弑君的合法性。他已然圆满完成任务,识趣地赶紧向周王静告退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