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二)(1 / 2)
黎言一个人辛苦地把自己的箱子搬上公交,司机等她挪到上车后关上门,发动车子,她踉跄几步,终于扶着箱子才稳好身形。她找了个靠后的座位坐下,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注视逐渐拉长的自己和车站的距离。
“向阳福利院”,她第一次听说这一家福利院,但听说这是向阳区的区属福利院,待遇如何不在黎言的考虑内,她只希望能够吃饱穿暖,有一两个朋友罢了。
负责接收她的工作人员是个大妈,圆滚滚的脸上总是洋溢几分福气,顶着她那头蓬松的卷发对围观好奇的男生颐指气使。黎言想起看过的电影里的包租婆,掩嘴偷笑。
“你今后就住在这间屋子了。”大妈打开一扇破旧的木门。她有些不适应光线,眯起了眼睛,粗鄙的铁栏杆蹬着眼睛看她,染灰的墙皮再难看到几分原先的白净,只有幼稚的鳖爬字体在角落耀武扬威。双层床,和她住在一起的那个人似乎没觉得占着室友的床放自己的东西有什么问题,在上铺愉快地玩着贪吃蛇。
“又玩手机!”大妈想给那个小孩一个掌掴,但囿于高度没有实现。这回黎言没忍住,笑出了声。
大妈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大抵是从心底里认定了这个女孩不是什么正常角色。属于很难对付的棘手孩子,黎言读懂了这个眼神。
“你就在这里住着吧。”她原本想至少乐观些,却看见了一个浅色的虚影,它坐在窗边,穿着灰色的长风衣,看不清脸。她害怕起来,手指痉挛,呼吸紧促,胸口像是遭受了重击,心肉做的地方刺痛刺痛,可能肋骨弯曲刺穿了它吧。好歹消停点。另一个冷眼旁观的自己说。
“我不能,阿姨,我能不能换个地方住……”
“你敢顶嘴?”大妈啐了一口,黎言觉得她那高抬着的有力的手似乎随时可以把自己扇得头骨开裂,连忙噤声。大妈却有些不依不饶的意思:“你们这群养不熟的崽子就是麻烦!知道这都是谁的钱在养你们吗?我们纳税人的!”
“可是……那个地方有一个人……”黎言看她的气似乎随着这几句中气十足的呐喊散了,连忙补充自己的意见,手指向虚影坐的地方。
“有个屁!你们这群小鬼就喜欢编恐怖故事!晚上睡不着别来找你们赖阿姨!”大妈感觉自己被羞辱了,气冲冲地甩了门。
“你真有种,来这第一天就敢顶撞赖蛤蟆。”上铺的小孩嘻嘻哈哈。“你不知道她最信这些了,逢年过节的烧香拜佛!”
“可是我没有说谎。”
上铺小孩不玩了,贪吃蛇咬到自己的尾巴,游戏结束的画面一闪一闪。“你有病。”小孩很久之后蹦出这句话,拉上那床脏兮兮的被子,整个人蜷在被窝里,一动不动。
黎言把自己床上的东西收拾干净,为自己铺好了被子,她是第一次做这些事,还有些不知所措。勉强把床铺收拾成了可以看的形状,她长呼一口气,仰躺在床上,生硬的床板硌到了她,疼得她皱眉。
她看向虚影,他还在那里没有动。她挤出一个比刚才难看得多的笑脸:“以后就多关照了。”本来想要问问那个灵魂怎么叫他,后来又想到他也许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于是便阖上双眼。
她睡得很熟,大概是这几年睡得最熟的一次。
葬礼那天原本是个阴天,到最后不知为何,突然下起了雨,参加葬礼的人们四处奔逃,黎言像是早有准备,撑起了一把黑色大伞。其余的人四散去避雨了,就只剩下她和另一个女孩站在原地。
黎瑾闭着双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笑出了声:“看啊,他们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把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个世界上,既然大人并不相爱,为什么要留下‘爱的结晶’?”
黎言盯着墓碑上阴刻的字,一言不发。
“那天房间的门是你自己锁上的吧。为什么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