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 牡丹（1 / 1）

白牡丹和吕岩初相识时大约是在十来年前，那时吕岩未冠，正是个飘到没边的小少年，素日混迹在长安城的酒肆食铺，手里执的是千里醉，身上偎的是佳人子，执笔挥毫是风流俊雅，长剑在握是落拓不羁，手玩一把倜傥不凡的折扇，腰佩一方剔透的玉玦。

那时牡丹以仙身暂领花主职，每五百年都要受一次九天雷劫，成，则再任花主风光无限，败，那便是被九天玄雷劈的魂飞魄散，七道雷劫，牡丹受到第五道时已经仙力耗尽魂魄受损，只能化为原身，寄在长安城吕府里。

那时她是一株开在吕岩书房前的白牡丹，那时吕岩还是清秀俊俏的小少年，他白日读书练剑，夜晚时倚着窗喝的烂醉，然后提着衣袍掰着窗棂翻到她身边去，就那么白衣白袍的做到花枝间泥泞里，沾了满身泥土与青草的清香，笑着抚摸她一片片丝缎般的花瓣。

“何人不爱牡丹花，占断城中好物华。疑是洛川神女作，千娇万态破朝霞。”

他倚着墙，将浓烈的千里醉浇到牡丹身上，从洁白如雪的花瓣落到花茎花根，浸到泥土中，醉倒了满院花香。

院中窗前，植蔷薇，植铃兰，植月季，植玫瑰，在远处有玉兰，木槿，杏桃梨李，桂花槐花，绿菊红梅，百种芳花百种芳草，因牡丹外泄的仙力而不顾时令齐齐开放，将寂寥深秋的枯寂庭院装饰的姹紫嫣红，繁花似锦。

“你是哪里来的花精，为何要在这寂寂寒宵开我院中千朵红？”

他醉的神志不清，却还清晰的记得自己的院子里从没种过白色的牡丹，还是白的这样倾国倾城，世无其二的牡丹。

这样风华绝代的牡丹，若是他手植的，又怎么不时时刻刻记到心上人呢？

“因是别人家的花，就可以浇这么多烈酒吗？花根都要被烧坏了。”

牡丹说话时抖了抖自己的花枝，吕岩笑着拢了拢她的花瓣，并不诧异她能口吐人言。

“是要浇坏了。”他俯到地下去嗅花根处浓浓的千里醉的酒香，然后小心翼翼的扒开根部湿润的土壤，将细小的根须一点点从泥土里取出来，仔细捧着，将牡丹移植到一个粗陶盆里。

中宵风凉，等晨曦熹微时吕岩才从浑浑噩噩的酒醉中醒过来。

他一身泥垢的躺在书房的长案上，腰间搭着一张薄绒毯子，手里抱着一盆花。

那花是牡丹，白色的牡丹。

而昨夜，梦一样的姹紫嫣红早已消失殆尽，推窗而望，仍是萧瑟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