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夜谈(1 / 2)
对于不言早早回府这件事,府中众人都抱着看好戏的态度。这么早回来说明什么?说明秋不言在赏花宴受了气、被排挤,实在受不了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不言没有心思管他人的想法,她现在只想把挂在自己身上的青羽给拖回房间,平常看起来那么清瘦的一个人,没想到还有些分量。没有意识还好,睡得沉,也安静,稍微有点意识就喜欢对人动手动脚,她衣领都被扒出了一个大口子,以后绝对不能让青羽沾酒了!
她安置完青羽,取下饰品,换了身简单的衣物,要来醒酒的食材,认命地去小厨房做醒酒汤,留半碗给自己,剩下的全给青羽灌下。
做完一切,不言深深叹气,只觉身心疲惫,瘫躺在院子的摇椅上,随意从手边拿了本书看起来。
晚间,秋云天赶回不言院子,眼前一片漆黑,唯有屋内亮着昏黄的灯光,窗沿印照着黑色的人影。
他先敲门,“言儿,睡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屋内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离秋云天越来越近,门扉拉开,不言一手握盏明灯,一手食指竖在唇中,示意父亲小点声。
不言穿戴整齐,显然还未睡下,她轻轻关上了门,向院中桌椅走去。
“夜深露浓,别着凉了。”秋云天关心地说道。
“爹,这么晚,你来找我何事?”不言将灯放在院桌,坐在一旁的木椅上。
“据说你在宴会受了欺负,爹来看看你。”秋云天不拐弯抹角,立即表明来意。
“无事,无事,没有受欺负,我是当朝丞相的女儿,谁敢欺负我,你说是吧?”不言完全没把今日宴会的事情放在心上,只当一场游戏而已。
“那你为何不多玩一会,早早便回府。”秋云天又问道。
“我觉得无聊,爹你也知道,我肚子没有半点墨水,他们那些东西我玩不来,干脆早点回府休息了。”
“呵,果然还是这样。”秋云天语意嘲讽,语气不屑,他的脸庞半露于灯光,半隐于黑暗,表情极为不悦。
这是秋不言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在自己面前显露出阴冷危险的一面,像是一条在山林间游走的毒蛇,会乘人不备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上一口,注入满满的毒液。
“不言,你知道,爹为何这么努力往上爬吗?”秋云天意味深长说了这样一句话。
“娘亲说,父亲是为了给我们娘俩争取更好的生活,完成祖母的遗愿光宗耀祖。”不言回想曾经,似是感伤,又重复一遍那个女子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秋云天一愣,提到不言娘亲,俨然又变得和善,眼中盛着哀伤与思念,不住叹息起来。
“你娘,说得对,这是爹的初心。”
不言紧接着话质问道:“既然是初心,那又为何忘了初心。”
秋云天哑口无言,失声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一念错,便百行皆非。我,以草野平民之躯爬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位,你知道花了多少年吗?十四年,整整十四年呀!”秋云天越说越激动,声音止不住颤抖,眼眶亮亮,似乎闪着泪光。
“能用这么短的时间,我用了非常之手段,非常人之心志,非常人之忍耐,才得到了今天的位置!”
秋云天自觉失态,压了压心中的郁结,平复心情,再说道:“我曾经也遭他们嘲笑过,他们嘲笑我的出身,也被排挤过,排挤我的血脉,但看今日,谁在上,谁为下,一目了然。”
“言儿,你懂了吗?那些士族不过是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自以为染有祖宗血脉就沾有祖宗荣光了,面对这种人,只需要比他强,比他狠,这样他才会听话,才会对你恭恭敬敬。”
不言静默,原来现今身之处境,父亲已比她先一步体会,比之于她,更为艰辛异常。
“言儿,你是我最疼爱的孩子,不仅仅只因为你的母亲。你是我的长女,我第一个孩子,你与我最是相像,有时看着你,我总会想起年少的自己。”
“与你讲这么多,不是让言儿你与我一般,我只是用我的经历告诉你,人活在世上,有权利有地位才不没有人会看清你,你才可以做真正的自己。”
秋云天长吁短叹,交心密谈,恨不得把自己多年经验全塞进不言的脑子里。
不言听后若有所思,闭眼又睁眼,深吸一口气,反驳的话语化成了浓重的叹息,“我明白了。”
但是,有权利就一定能做真正的自己吗?您手眼通天,地位之高,权利之大,人世间少有。您又在谁的面前露出过自己真实的样子呢?您的面具又何时在他人面前摘下来过呢?
不言不愿在这话题与父亲相争,有些事情不分是非对错,只是个人想法,她知晓父亲是为自己好,没再多言。
两人又就其他事情闲聊一阵,夜深月明,就此打住。
不言临了告诉秋云天自己的想法,“爹,我以后能不能不参加这些宴会,我不喜欢。”
秋不言慈爱看着女儿,点点头,“好,言儿不想参加就不参加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月凉如水,树影深深,相似的血液同样滚烫,不言内心的锁链再次松动,她慢慢放下建起的高墙,目送父亲离开,这才回房休息。
某日早朝,秋云天直直站在朝堂之上,面上戴着说不明的笑意。不清楚的人看到一定会认为丞相心情大好,但了解的人都明白丞相这是要搞事情了。朝堂官员人人自危,一点点在记忆中翻找跟丞相有关的记忆,并无过节的官员心轻轻落下,有过节的官员心重重提起,但也有完全不惧秋云天之人,对此完全不屑一顾,例如当朝谏议大夫崔荣,他一直鄙夷秋云天的所作所为,在朝中暗暗与秋云天做对。
早朝快要结束,秋云天仍未发难,其他人纳闷,难不成丞相今日心情果真上佳?
事实证明,了解秋云天的人是真了解,到侍监准备喊退朝之时,傅括突然打断。
“孤知各位卿家无事禀报,但孤有事要告知。”傅括撑着下巴,玩味环视着大殿上的大臣。
“众卿家知孤后宫人丁稀薄,有人向孤推荐了后妃人选,毕竟是卿家女儿,孤仔细斟酌,还是觉得应该问一下卿家意见。”
殿下臣子立刻明白,谁家的女儿遭难了!大家心知肚明,陛下口中的有人不是有人,一定是丞相,不知又推了谁家入火坑,心里向上天祈求千万不要是自家女儿,纷纷缄口不言。